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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见深的这一次复位,较之第一回当太子,要风光爽快许多。原因不外乎二,其一是他的那个被掳走又放回来的爹,觉得这几年亏待了儿子不少,往事不可追,那就补回来,于是什么都捡好的往东宫送;其二就是,从前太子爷尚在襁褓,如今就不同了,正当好年龄,是各方送来的淑女在宫里养上两三年,就能选出一位太子妃和许多位侧妃的好年龄。
一时东宫之中美女如云,连姑娘们用的那些胭脂香粉,都如雾气一般缭绕宫墙盘桓不去。
在这随便一封就是未来后妃的东宫,万贞儿却仍旧是皇太子的贴身侍女。
不明就里者或许会赞她一声守本分,可是我是喝了酒的,自然看得到朱见深十一二岁时就被万贞儿引着在东宫寝殿里做的那些暧昧游戏。
“有书上说你‘慧黠似合德’,倒真是没有说错你。”
我们一人一幽灵已走到了宁寿宫附近,时近三更天,周围脸色苍白的小宫女阉人不时经过,看到我就屈膝行礼,大约是没有见过万贞儿,瞧她装束奇特,又回头多看几眼。
万贞儿看到有“人”留意自己,又摆出了从前做万贵妃时候的仪态,下巴微微昂起,从眼角缝儿里瞧人。
连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带上了蛮横:“这话还有后半句,姑姑怎的不说?”
我点点头:“恩,慧黠似合德,丰美如杨妃,这话拿来夸万贵妃,当真是半点没错。”
如今后宫多空室,这宁寿宫就也空下了,里头带一个小小花园,我就穿门进去坐下来。走了这个把时辰,是该稍稍歇一歇。
万贞儿便去了我对面的石凳上一块儿坐下。
我替她倒了一杯酒摆在跟前,虽然她喝不到,但是可以闻一闻这酒香。
“果然你是该留在景泰朝的,到那时候为止,你做的那些事还都挺对得起这酒香。”
方才还倨傲的神色霎时收了干净,万贞儿开口说:“我知道世人都是如何看我的,我万贞儿从来做得就说得,没什么不好承认。是,我是趁着陛下年幼蛊惑于他,可是后宫的女人想要争一点帝王的垂爱,使一些手段,就是错的吗?”
我放下酒杯看着她:“想要帝王的垂爱而使的些许手段,放在哪一朝都不是错的,即便你因此杀了人,我也觉得没什么。这后宫原本就是人吃人的,你不吃人,就得被别人吃,想要手上不沾血,那就不该进这后宫。我只是不屑你,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做那龌龊下流不堪入目的事。”
万贞儿垂了垂眸子,半晌没说话。
转眼就到了天顺八年,朱祁镇驾崩,朱见深继位,改年号成化。
新帝一上台,就杀了两位皇太后一个措手不及。
只见他跪在宫门口,朗声向里面说道:“儿臣,请封,宫女,万贞儿,为,皇后!”这字字铿锵有力,一瞬间,两位皇太后都以为他的结巴好了。
但是回过神来,对这事的处置当然是否决的。杭太后作为婶娘还留点口德,周太后直接就将朱见深骂了个狗血淋头:“堂堂天子,将一婢女聘做皇后,是被她喂了什么药?你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如何面对去了的先帝,如何面对我与你婶婶,如何面对满朝文武!”
朱见深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的皇后是纳了给列祖列宗交代,给先帝交代,给两宫皇太后交代,给满朝文武交代的,唯独不需要交代的就是自己。
“是,儿臣明白了。”说完就回了自己的乾清宫。
封后大典如期举行,人也是两宫皇太后挑的,其父吴浚儒名远播在朝中职位不高,又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儿教养得知书识礼德艺双姝,怎么看都是个好皇后。
朱见深二话不说,从了。
两位皇太后当他终于开了心窍,明白了自己的荒唐,所以也就准了他将万贞儿要回去继续做自己贴身大宫女的请求。
忘了说一句,先时皇帝请封皇后,两宫太后一怒,就将万贞儿捆来了宫里,问她是不是要做皇后。原本以为这小妮子定会退却,谁知她昂首回答:“皇上身边该有个能替他决断的皇后,我万贞儿有何不可?!”
就冲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也该被乱棍打死,要不是朱见深主意改得快,只怕“万贵妃”这三字也将从史册上擦去了。
歇过一阵,我已提了灯笼起来继续巡夜,万贞儿那一缕幽魂就在我身侧亦步亦趋。
“刚才还夸你慧黠,不想竟然夸错人。”我侧头看了她一眼,明明薨逝于五十八岁高龄,打扮举止却与三十出头的盛年少妇不分伯仲,保养得宜,肌肤丰泽鬓发秀美……若我是帝王,也自然不要那些青涩未绽放的花骨朵,而挑这一朵常开不败、娇艳欲滴的牡丹。
万贞儿不过笑了笑:“皇上爱在我宫里待着,就因为我有什么就说什么,叫他轻松自在,不像其他那些嫔妃,要个东西都要拐七八十个弯儿,等皇上猜到了她们要什么,黄花菜都凉了。皇上在前朝被公事烦扰,后宫还不叫他消停,他能顺心?”
我点点头:“万贵妃所言甚是,老身都不禁要深深折服于贵妃慧眼。只是您这恐怕不只是直言那么简单吧?别人有你没有,你就去抢;别人惹了你不高兴,你就叫人去灭口……如此简单粗暴,一时或者出了口气,只是十殿阎罗算账的时候,就得麻烦您多担待了。”
万贞儿却只是微微笑了笑:“人活一世,生前委屈自己个儿,就为了到阎王跟前好过一点,就好比放着满桌子的珍馐不吃,硬要去啃那咸菜馒头一样,只是为了听旁边看着的人夸您一句‘您老好定力’,此外什么都没有,不觉得憋屈得慌么?要我说,做人就该轰轰烈烈,该拿的时候就拿,该还的时候,就慢慢还呗!”
我失笑:“你这些,都是哪里学来的歪理?”
万贞儿仔细想了想,看去竟觉得有三分娇憨,不禁让我一阵恶寒。她自然是不知道我想什么,只认真说:“到底是谁教的,也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从前在孙太后宫里伺候,老太后疼爱我,时不时与我闲话来着。”
“哦……”我了然,既然是那一位,那受之言传,得之身教,养出来这么个徒弟,倒也不是意外。
“所以吴皇后将你褪衫责打,你转身就去皇帝跟前哭诉?”
“自然,她既打了我,难道还想要我闭嘴当没这事儿发生过吗?”
我忽然觉得,这样一个敢作敢当的女子,实在是不能与其沟通,或者说,在她的立场看来,她确实什么事都没有做。是吴皇后当众羞辱她,按她的性子,告状让皇帝废后都是轻的,只怕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衣衫褪干净了再责打一遍,方能解心头恨。
无论如何,就因为那次吴皇后所为,成化帝将其废了,自知两宫太后不会让他立万贞儿为后,就将王氏立了皇后,另封了万贞儿做贵妃。
我有些奇怪,就问她:“你封贵妃,难道不是因为在成化二年生了皇长子?”
万贞儿有些嫌弃地看了我一眼:“若是做不成皇后,即便是皇贵妃也非我所愿,遑论贵妃之位?皇上不过是怕我没有名位,宫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就要寻了错处拿捏我,他又不能将我时时带在身边,才将我封了贵妃。”
举着酒瓶子的手有些抖,我忽然明白过来这酒何以醇香至此。
以一个宫女的身份替皇帝生下一子,又大言不惭做不成皇后就连皇贵妃都看不上的女子,她是可惜生错了时候,若是在永乐年间,只怕跟着三保公公下西洋回来封一个女爵,也不是不可以!手机用户看宫墙夜话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4268.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