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人达·伽马伯爵和他的哥哥巴乌尔被俘后,被判了十年的监禁。在登莱已经劳动改造了快一年了,自从被俘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太子殿下和卫王。
上帝保佑!非常幸运,大明是个文明的国度。作为战俘,这里没有人虐待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在煤矿挖煤,当然也不是那么美好。惩罚还是有的,如果完不成规定的任务,就没有饭吃。
帮大明人把船开回来的水手们就过得轻松自在多了,他们没有被判刑,由于他们无法回去,暂时被分配到一个登莱附近卫王名下的大型农场,在里面参加集体劳动。
这里包吃包住,每个月还有不菲的工钱。主要工作就是种植棉花,虽然辛苦,但很值得。更重要的是,卫王承诺适当的时候将送他们回到印度那边。
朱厚炜从缴获的两条船上,发现了印度长绒棉、以及辣椒、玉米种子和一些土豆,他试着在登莱地区开始种植。一年下来,土豆和玉米收获让人失望,产量低得难以启齿,根本无法和后世的土豆和玉米相比,看来还需要一个训话的时期。棉花和辣椒长势倒是不错,比较适应本地的环境。
可惜棉种的数量有限,还形成不了规模,想要大规模推广,恐怕还要两三年。不过辣椒产量非常喜人,就是非常辣,有点像是印度的朝天椒,单独吃很难下口。只能晒干那当做干辣椒粉作为调料品销售,意外的是上市后,辣椒粉很受人欢迎。从此登莱人餐桌上多了一种调味品。
战利品中还有十五匹安德鲁西亚马,其中五匹公马,十匹母马,这让喜欢马的朱厚炜很开心,宝贝的不得了。另外还有四头身材庞大的印度瘤牛,让朱厚炜喜出望外。他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专门饲养和培育,朱厚炜希望扩大这两种畜牲的种群。
负责管理这些牛马的是两个葡萄牙的俘虏,他们原本是达·伽马伯爵的马夫,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这两个家伙很喜欢大明,多次表示愿意留下来,成为大明人。其他的战利品如黄金宝石之类的贵重财物,朱厚炜就没有什么兴趣。都让朱厚照带回了京师。
弘治二十一年三月,正在劳动的达·伽马伯爵和他的哥哥巴乌尔突然被看守从犯人中叫了出来。狱卒将他们带出了煤矿,来到了外面的更衣室。
一名陌生的军官让他们两个人沐浴更衣,随后把他们带到了卫王府。事隔一年后,达·伽马伯爵再次见到了这位年轻的王爷。
王府的会客室里,朱厚炜很随意的坐在主位上。他今天穿着一身毛呢制作、笔挺的蓝色军装,显得很是精神。在达·伽马伯爵的眼里,朱厚炜仿佛一夜就长大了很多,比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小王爷长高了很多,尽管脸上稚气未脱,但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威严,到现在也让他感到心悸。
达·伽马伯爵和巴乌尔按照明人礼节见礼,动作毕恭毕敬。朱厚炜很客气,请他们坐下。随即直言不讳地说道:“达·伽马伯爵,鉴于你们在赎罪的过程中表现良好,本王决定提前释放你们,当然这并不是无条件的,你们必须缴纳赎金,赎回你们的船和人。”
听说能够被释放,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的达·伽马伯爵顿时有些激动,他和巴乌尔站起来弯腰鞠了一躬。达·伽马恭敬地说道:“尊敬的殿下,感谢您的宽容!我们回去后,一定送来赎金。我用上帝的名义发誓,我们一定信守承诺。”
朱厚炜摆摆手,说道:“不不不,你们误会了!船和人现在不会交还给你们。过段时间,我们将有舰队去印度的科钦和奎隆,嗯,这样吧,你们选出一部分代表回去筹集赎金,你们的赎金什么时候到,人和船才可以还给你们。
如果你们守信缴纳赎金,我将同意在马六甲海峡入口与葡萄牙王国展开互利互惠的贸易,本王将会为你们提供大量的丝绸和瓷器。记住,你们不能够进入马六甲海峡的北端海域,那你是我的领海。达·伽马伯爵,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吧!你会因此发财的。”
达·伽马伯爵脸上露出喜色,再次鞠躬问道:“哦,上帝!这真是太好了。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尊敬的殿下,感谢您的慷慨!我想将来我们会合作愉快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请问殿下,我们需要向您缴纳多少赎金,您才可以接受。”
“嗯”,朱厚炜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达·伽马先生,五万比索银币吧,这是个很合理的价格。鉴于你们的财政状况,我同意用我需要的货物来抵。
本王喜欢收集各种动植物。比如棉花,美洲的一种会流白色汁液的橡胶树苗,安德鲁西亚马,大不列颠的夏尔马,还有波尔山羊、美利奴绵羊以及比较稀罕的植物的种子,都可以用来抵扣赎金。我会给出一个合理的价格。
嗯,出发前,我的管家会给你一份清单。就这样吧,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达·伽马先生,你可以选出十名代表回印度,不过你和你的兄弟必须有一人留下来。你们最好尽快做出决定派谁先回去,出发的时间就在几天之后。”
“感谢您的仁慈!殿下。”
达·伽马伯爵和巴乌尔两个人起身再次鞠躬。朱厚炜矜持的冲两人点点头,然后挥挥手。这两兄弟被侍卫带了出去。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何鼎有些担忧劝道:“殿下,其实您没必要亲力亲为。赵同知已经训练了这么久,应该能够承担这份任务。海上风浪大,咱有些担心……”
“老何,不必说了。这趟我还非去不可,他们都没有远洋的经验。放心吧,本王可是老水手了!”朱厚炜抬手止住了何鼎下面的话,他继续说道,“这批海军学员虽然进步很大,但都没有跨洋航行的经验,这次去海外开辟市场,对我们大明来讲,意义非常重大。欧洲人已经走在了我们的前面,再不开始我们的大航海,大明将错过最好的时机。耽误不起呀!”
刘公岛军港,三艘巨大的风帆战舰系泊在深水码头边。这三条巨舰和原来的战舰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排水量足足大了一倍,长度达到了七十多米。
众人登上了甲板,第一次来参观的人,这才发现船的甲板也比原来的要宽很多,空间很大。船的尾部是平的,没有再采用前后尖尖的造型。这就是未来很长时间内大明的标准战舰,排水量一千二百吨的开拓级巡洋舰。
这种战舰比辶前的“起点号”更加的先进,他的外形很像后世的豪华游艇,优雅而漂亮。唯一不同的是,甲板上配备了五门最新研制的二十四磅长管铁质加农炮,除此之外,还装备八门十二磅最新式后装线膛炮,射程和二十四磅加农炮差不多,精度却更加高。可以说,这三艘外表类似豪华游艇的战舰已经武装到了牙齿。
造船厂的总工程师朱河陪伴卫王在船上参观,笑眯眯的不时回答一些朱厚炜提出的问题。下到船舱,左右两舷配备了各两台十二马力的柴油机,这并非用来驱动战舰的,目前螺旋浆安装的技术还无法突破。
这些柴油机主要是用来带动抽水机、收放铁锚和辅助升降帆。有了柴油动力,大大的节省了人力,航行过程中不再需要那么多的操帆手爬上爬下,驾驶这种帆船更加的轻松,动作反应也非常的迅速。
朱河指着甲板下的柴油机,得意的说道:“殿下,这种机器可真棒,如今俺们处理木材有了柴油机带动的台锯和起重机,造船的速度提高了很多,工匠们反而轻松多了!只要材料供得上,俺们一年能下水二十条这样的大船,等您回来的时候,俺保证至少有十条这样的战舰交付给您。”
“嗯。你们辛苦了!我们登莱能够发展到今天,离不开船厂各位师傅的努力。你们赶上了一个好时候啊!以后我们要多多造船,让我们的海军纵横四海,咱们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
朱厚炜眉开眼笑地大声夸奖。这种战舰应该就是大明今后的主力战舰了,以前的起点级的帆船还是有些小了,空间和载货量都不够。今后那些战舰,将主要用作训练舰和巡逻舰使用。这种加宽了甲板的开拓级速度不像起点级一样高,但载货量很大,居住的环境也更好。
其实速度也不是很慢,经过试验,在风向合适的时候,最高速度也能够达到十四五节,平时巡航的速度也能达到八九节,这速度在这个时代也是无敌的存在,称为高速巡洋舰倒也实至名归。
……
弘治二十一年三月八日,朱厚炜将率领由三艘开拓级,两艘起点级战舰组成的舰队,从刘公岛军港出发,他将带领九百多名海军官兵,重走海上丝绸之路。
上辈子他曾经重走过海上丝绸之路,当时他就是一条船,七八个人。如今在大明,他却率领着一支九百多人的舰队,踏上了这漫长的旅程,说实话,如果说他不激动和心中忐忑,那就是自欺欺人。
出发前,朱厚炜再次招集五条船上的船长和军官在旗舰“大明亲王号”上召开了出发前的最一次会议,重申了注意的事项以及发放海图。
“诸位,这次航程很远,全程将由我负责领航,每位船长手上的海图一定要保护好。如遇风暴,就自行去汇合点汇合,这一路上,海盗很多,渔民和海盗很难分辨。
记住我的命令,禁止一切船只靠近我们的军舰,有异常情况自行处理。抵达马六甲之后,起点号和破浪号就留在当地,负责在这海峡的入口建立我们的贸易补给站。
对了,特别要注意节省弹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还很远,途中也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情况。炮弹打一发就少一发。我还要强调的是一定要管理好弹药库。要是谁的弹药受了潮,那就自己返航吧,没有战斗力的船只跟着本王也没用。”
朱厚炜在旗舰会议室再次重申了纪律,这才让舰长们各自回船。这次远航计划已经讨论了三个多月,也做了很多针对性训练,如果还出现意外,朱厚炜也没辙,大海上风云变幻,谁也没办法保证不会出问题。
舰队的五名船长分别是:大明亲王号船长吴满屯、威海号船兴赵汝、登州号船长何源,起点号船长吕中、破浪号船长孔楼。这些人都是这两年训练中表现最为优秀的军官中提拔起来的,已经能够熟练的指挥和操纵帆船,目前唯一欠缺的是远洋航海的经验。为了稳妥起见,他这次不得不亲自上阵,挽起袖子赤膊上阵。
朱厚炜对航线还是做了一定的修改。他没有打算走传统的航线,他计划从刘公岛出发后,就直奔台湾北部,绕到台湾岛外海,走巴士海峡,进入吕宋海域。
然后直奔爪哇岛即后世的新加坡的位置,他将派兵占领这个关键的地方,由起点号和破浪号上的船员和陆战队在当地建设城堡和港口,并负责镇守这个地方。
拿下新加坡后,他将率领三条开拓级的大船继续前行。穿过马六甲海峡后,就会进入最危险的旅程——横渡印度洋,这里的气候变化大,经常有热带气旋和风暴。一旦不幸遇上,很容易造成船毁人亡。横渡印度洋后,将抵达印度大陆,舰队准备和当地的***商人以及葡萄牙人展开贸易。
这次远航的目的地和郑和第一次下西洋时的终点一样,是印度的古里海岸,朱厚炜很想看看那片埋葬了郑和的地方,后世他曾来过,当时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了。如今在这个时空,才过去百年,也不知道郑和的那块墓碑还在不在。
三月八日卯时刚过,五艘帆船立刻升帆启航,一艘跟着一艘驶出了军港,由朱厚炜的大明亲王号领航,慢慢消失在了海平面上。
此时旭日东升,五艘船就像是排着队钻进了那个大红火球里,那壮观的场面,让送行的人看得心旷神怡,不由得浮想联翩。
……
弘治二十一年三月,北京城。
天未破晓,一轮弯月,几颗残星挂在天边。一袭软轿出了中城小时雍坊灰厂小巷,向南而去,直奔西长安街。好在这条路走熟了,不至于磕磕绊绊。
轿子走得平稳,一老者端坐轿中,闭目养神。看他年齿,总有一个花甲。面孔微长而削瘦,不但发皆灰白,稀疏的胡须也尽灰白。
此人便是极富盛名的李东阳,时下一长串的职衔是:柱国、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其中谨身殿大学士是实在的职衔,其他的都是表明荣誉身份和确定品秩的加官兼衔。
就是这个谨身殿大学士,也必须加上特殊含义的词汇才有意义,那就是“预机务”。若不是预机务,大学士不过是正五品的职官。那些显赫的加官,从一品的少傅也好,正二品的尚书也罢,都给人一种荒诞不经的感觉。
而有了预机务的职能,那就是内阁大臣了,又称作辅臣或阁臣,赋予尚书或尚书以上的加衔,那便是顺理成章的。
李东阳弘治八年入阁,至今已有十三年了。在阁臣中的排序也越来越具有重要性,排在第一位的称作首辅,第二位的称作次辅,下面还有三辅四辅,视阁员数目而定。
李东阳目前是次辅,在刘健之后。他的府邸是弘治皇帝所赐,随着地位的提高,李府所在的小巷被人们习惯地称为李阁老胡同。
软轿左拐上了西长安街,街面宽敞、平坦,轿夫们走起来更加的平稳。这样的路面不仅坐轿的人舒坦,连抬轿子的人都是种享受。
小僮李荃放慢脚步,向旁边移一移,戴德前杠的轿夫走过,在轿子的侧面叫了一声:“老爷!”
“嗯?”,李东阳睁开眼,问道,“有事吗?”
“您看那边!”
李东阳掀开轿帘,向前看去,大约百多步外,当街摆放着官府使用的一盏灯笼,一人坐在灯笼侧,边歌边饮。
李东阳微微一笑,说:“定是崔子钟,快快行过去。”
渐渐靠近,李荃也看清楚了,果然是崔铣崔子钟,正在兴头上的崔铣也看到了他们,迎了过来。
轿夫停步,将软轿轻轻放下。李东阳探出头来,笑着说道:“子钟,你好自在呀!”
崔铣恭恭敬敬的做了个揖,掀开轿帘,小心地搀扶着李东阳下轿,嘴上说道:“老师辛苦,可少住乎。”
李东阳道:“好,正要向你讨杯酒喝。”
崔铣大喜,从坛中倒满一杯,双手奉上。
崔铣是河南安阳人,字子钟,又字钟凫,弘治十八年新科进士,与严嵩等三十人被选为庶吉士,入翰林院深造。本朝制度,会试中试过后,还要通过一道手续来决定名次。原则上,或者说形式上,由皇帝亲测于廷,又称作廷试,或殿试。钦定的一甲三人,为状元为榜眼为探花,直授翰林院官。
另二甲三甲中,挑长于文翰者若干名,就读于翰林院,称为庶吉士,学业结束后散馆,也多在翰林院授官。
有趣的是,直接授予翰林院官的殿试前三名,能的升至阁臣的并不多。越来越多的阁臣由庶吉士出身。于是,这些庶吉士也被士人视作储相,入阁也成了庶吉士的终极目标。因为这层关系,即使和座主没有师生关系,庶吉士也要称阁臣一声老师。
而崔铣叫李东阳老师是出自内心的。尽管些时朝廷有不少河南籍高官,首辅刘健是洛阳人,吏部尚书马文升是钧州人,吏部左侍郎焦芳是泌阳人,翰林院侍读学士刘忠是陈留人,但这些乡里前辈都不如李东阳让他感到亲近。
他清楚地记得,刚被选为庶吉士不久,他与陆深等人拜访朝廷大员时的情形。
在安福里刘健府邸做了一个多时辰,从始至终都是这位首辅大人在讲治学之道:“学问者有三事。第一是求索演绎义理:义理明,方能纯洁胸臆,消蚀浊机。第二是熟悉考究典故:典故通,方能经世济人,有益天下。第三也要学会做文章。各位不要以为华词丽句就是好文章,不能以义理服人,典故喻今,却万万算不得好文章的。”
这一番话,还算在情在理,诲人以道,接下来的一段话,却要使得在场的很多人坐不住了:“现在的一些后生,才得科举,不去求索演绎义理,不去熟悉考究典故,不去学习做好文章。却去学着作诗,你等道好笑不好笑?”.
说到这里,刘健朗声大笑,好像真的很好笑。在座各人,或低头不语,那定是为了遮掩羞愧;或皱眉沉思,那定是尚有惑未解;也有一两人坐着较近,陪着老师在笑,那可真是在讪讪而笑,极不自然。试想,举子士人中,风流也好,刻板也好,潇洒也好,端正也好,有几人不以诗词自娱的呢?
接下来,刘健便说起了以诗词自娱:“哪有什么诗词自娱?我说那是诗词自误。作诗有何用?作诗大家,无非李白和杜甫。你度也只是两个醉汉。自古以来,有多少圣人学者?这么多好人不去学,偏生去学两个醉汉,荒唐啊,实在是荒唐!”
说罢,连连摇头。如果有性格暴躁或轻狂之士在座,说不定会为了李白和杜甫跟先生争辩一番。好在读书人都懂规矩,刘健又是泛泛而谈,并不确指某人,心中不服,不说话就是了。
气氛始终凝重沉闷。
在李府,又是另一番情形。
记得那天是李东阳设席,为某一人饯行。在做的有成化年甲辰科会员储罐,弘治庚戌科状元钱福,弘治癸丑科庶吉士顾清、汪峻,弘治壬戌科庶吉士何瑭等人。
何瑭只比崔铣早一科,储罐已升至从三品的太常寺卿。崔铣等人进去所看到的是,一室之内,科举不论先后,品秩不论高低,杂然处之。
踱步低吟者有之,闭目静坐者有之,就几挥毫者有之,原来主客告准了假,回乡省亲。李东阳让在座陪客各赋诗一首相送。那如家人一般相处的景象,让崔铣等人称羡不已。
江西戈阳人汪峻最有捷才,率先完卷,他把诗稿递给李东阳,说:“老师,请改正。”
立即有几人围上观阅。
顾清念着其中一联:“千年芝草供灵药,五色之泉洗道机。”,止不住击案称绝:“老师,这一联真是绝佳之句!”
众人亦纷纷附和。不料李东阳把最后一句话去,叫着汪峻的字,将诗稿还给他。说道:“抑之,这一句要改。”
“老师,这……”何瑭叫了一声,脸上颇有不平之色。
“尔等休要多言,让抑之再想一想。”李东阳拦住众人说道。
汪峻也以为,这虽然是应时之作,这首七言诗也可称为佳品,顾清念到的最后两句尤是得意之笔。不明白老师为何要改,思索良久,不得要领。便放弃了努力,他对座中最年长的储罐投以求助的一瞥。
储罐微微颔首,问李东阳:“我辈都以为抑之写了首好诗,未知老师何故以为未善?”
李东阳反问汪峻:“抑之,不想再试一试了!”
汪峻深躬一揖,道:“请老师赐教。”
于是,仍在打腹稿者,抄录已成诗者,都聚过来听讲。
“以抑之之才,略变更一二字,做出相同的联句,甚至更佳的联句,都不在话下。”李东阳缓缓说道,“他未作修改,是因为他不明我的用意。这就对了。我要他重写,不是在字词上,而是在立意上。不错,你们说的一联,的确是此诗的精华。立意也当在此联。
老夫以为,此时的立烹当有二。一为养病,二为省亲。因养病而告假,因准假而归省。抑之这两句诗对养病,写的十分精彩。却不曾言及归省,这便是立意上的偏颇。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储罐说:“老师的一番话十分精辟,我等受益不浅。”
“静夫,不如就由你对上一联吧。”李东阳将了他一军。
“不行,不行。”储罐赶紧谦虚道,“抑之的大作,我哪有资格改,不如请老师续上。”
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众人七嘴八舌的附和。何瑭将一支笔递给李东阳。
李东阳接过笔,笑着道:“也罢,只有我来献丑了。你们不便取笑。”
于是,在汪峻原来的诗划掉的那一句后面,写下:五色官袍当舞衣。这一联成为:千年芝草供灵药,五色官袍当舞衣。前一句祈愿灵药祛病,后一句称道衣锦省亲。两重之意,浑然一体。受命赋诗的学生,以及后来拜谒的庶吉士们,无不叹服。
“子钟!”
崔铣沉浸在两个场景的回忆之中,以至于没有听到李东阳在招呼他。
“子钟!”李东阳再次叫了一声。
崔铣这才醒悟,忙问:“老师,有何吩咐?”
李东阳指指酒杯,说道:“这杯酒下肚太快,竟然没品尝出它产于何地。”
“那请老师再饮一杯。”
“甚好。”李东阳接过又斟满的酒杯,喝了一口,细细品咂。
“老师可曾尝出了味道?”
李东阳两眼望天,一手捋着颔下稀疏的胡须,一时没有作答。
“这是……”崔铣不欲老师为难。
“嗯,这是最新出的登莱卫王酒,味道醇正。在京城得饮,真是口福。我说的如何?”
“不错,不错。这正是朋友从登莱带回来的卫王酒,我尝了一口,甘醇沁入心肺,竟夜不能寐。在室内独饮,又觉烦闷。于是提坛而出,在铺房讨了个灯笼,踏月而来,席地而坐。三杯一呼啸,五杯一唱吟,何其快哉!”
“子钟的豪情,令人羡慕又嫉妒呀!”李东阳叹道,“刘伶能饮几杯酒,也留名姓在人间,你竟是径直向古人挑逗了。”
“惭愧,惭愧。学生这两句胡话,老师也曾听闻。老师,我想,如果真的有人要名垂千史,恐怕这位卫王才是当仁不让啊!”
“哦!何以见得?”
“老师,你莫非没有听说《儒家新学传习录》?这本书在京城和江南已经卖断了货。”
“呵呵,我虽老耄,却不重听,岂能不闻?”
崔铣又斟一杯:“请老师再饮一杯。“
等李东阳接过,崔铣深施一礼,说:“老师,学生心中有些困惑,想向老师请教。”
“无妨,说来听听。”李东阳随口答道。
“老师,科举之前,学生就听说过这位卫王,当时只知道这位殿下的书法举世无双。来到京城后,又听说卫王将登莱治理得富甲于天下,每年主动向朝廷缴纳大量税收。在他的封地里,卫王还提倡四民平等,纳税才是大明公民的奇谈怪论,听说朝廷这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的新政,其实是出自这位卫王的手笔。
说心里话,这位殿下的做派和行事风格,和大明格格不入,治政手段也花样百出。实不相瞒,学生和很多好友都有种感说,觉得这位殿下仿佛是在扭转乾坤,另起炉灶!老师,您和这位卫王打过交道,以您的眼光看来,这位卫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李东阳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想了想,指着侍立在旁的书僮李荃道:“子钟,你的问题,我也不知如何答复你。我身边的小僮曾经随我去过登莱几次,和卫王也打过很多次交道。不如先让他谈谈感受吧。”
“李管家”,崔铣立马笑嘻嘻的拍拍他的肩膀,叫道。
“小的不是管家,只是书僮。”李荃纠正道。
“此言差矣,别家的书僮不是管家,你家的书僮就是管家。”崔铣述说他的理由,“你想想,你家老爷家里的珍藏,除了书籍和字画,还有别的吗?你替他管书,不就是替老师管家。对不对呀?”
李荃搔搔头,眨眨眼,转头对着李东阳说:“老爷,崔先生说的,好像很有道理诶。”
李东阳忍住笑:“他说的当然是有些道理。”
“李管家。”,崔铣又叫,“你比我运气好,见过几次卫王殿下,你来说说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殿下是好人!”李荃毫不犹豫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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