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在地上,眉眼间俱是空洞。
那一双本是十分明媚的眼眸,现下却入一潭死水,沉沉而不见底。
“杜陌颜似乎进入了封闭状态。”
常宁听出骆寒话语间的无奈,她低眉敛目,听着下文。
骆寒抚上人的眉眼,心底有无尽的柔情挥生出来,继续道:“她自责太深,我当心长此以往,她会走不出来。”
他慢慢侧目,看向常宁:“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愿打扰你。”
地上跪着的常宁,一身白衣,她脱簪带花,竟是一派守孝状态。
她眉间有动容之色,缓缓抬起头,泪水夺眶而出:“主人言重了。”
骆寒掩下眼中的情绪,将视线回到杜陌颜身上:“你的幻术奇佳,帮我造一个幻境可好?”
一个足以让她走出此道的幻境。
常宁尽量维持着声音的平静,她道:“主人,花精的幻术,您相信吗?”
骆寒摇头,毫不犹豫:“自然不信。”
“恕属下大不敬之罪,那也不要指望着君后会相信。”
骆寒微微愣住,回神似乎是苦笑一声,挥手道:“你有话直说。”
“请君上救救素语吧。”
她终于失声,脑海中不断回旋着他那日毫不犹豫的抱住杜陌颜的场景,他抬起的眼看着她,似乎有不尽真实的不舍。
他曾经舍不得过她,他知道自己必死。
他似乎觉得自己生来就要照顾这个妹妹,没有一点为自己想过。
骆寒有些失神。
那日的素语,分明眼存死志,以至于后来他再如何重组素语的残魂,都发现它们因为保护杜陌颜保护的太好了,自己碎的彻底。
进入雷劫圈中的人,都会丧失一切仙力。
简而言之,当时的素语与杜陌颜一样,他用凡人之躯将杜陌颜保护的极好,没有一点闪失。
他那时候想的是,为何自己会比素语慢了一步?
现下想的是,常宁所言不错。
只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罢了,他会给她自己所有的一切。
她既然答应了自己,自己就要对她负责。
“常宁,既然如此,你就下凡一趟吧。”
“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或许荏苒几世历经万年都无果,你做好心理准备。”
常宁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多谢君上成全。”
地上的油纸伞松散,弹下一滴飞扬的雨滴溅到女子鲜红的裙角上,她散慢的样子让人赏心悦目。
她坐于庭中一角,靠在栏杆上,神色淡淡。
脚步声渐进,她抬了抬手拢了拢耳边的长发,向着声音来源看去。
是一个男人。
他的脸有种风华绝代的美感,他身姿优雅白衣风姿绰约。
他怀中有猫儿,见她看来猫儿轻盈一跃,跳到长椅上对她叫了几声,她伸指,自然而然逗弄起它来。
“怎么在这儿?”男人的问话声悦耳,她低了低眉眼,感受到身边的气息有微微波动,余光便侵入了一抹干净的衣袖,其上繁杂的银线交织在一处,直冲在她心底,让她生出一种冲动想去伸手触碰。
骆寒挑了挑眉,低头看着自己袖子上的莹白的手指,眼底闪过一丝冲动。
他忽然俯身抱住她,猫儿轻叫一声,轻盈的落在地上。
雨声潇潇,女子身上是细微的体香,身后是戚戚的水帘,他眼前似是升起万般怜惜,但抓不住的始终是心底盘旋着的惧意。
他竟然开始害怕眼前人就这么无影无踪,自此再也不见。
天知道他看到空空如也的冰床心中那一瞬的惧意,他存活世间多年,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杜陌颜心底一动,不由得缓缓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身体腾空,她被抱起来,杜陌颜歪在他的怀中,淡淡道:“骆寒,我在梦中见到他了。”
骆寒脚步一顿,继而道:“嗯,他同你讲话了吗?”
杜陌颜摇头,没有言语,只是将脸埋入他的怀中,片刻后有了濡湿之意:“我方才,在凡间看到他了。”
骆寒对她淡然一笑:“我们去凡间?”
怀中人跟着一笑:“好。”
魔界的雨,而无序。
他抱着她在回廊中行走,偶有水滴落下打在她的衣角,杜陌颜感到了寒意。
凡间。
今日是帝都凡间一年一度的花灯大会,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少女站在一颗苍天古树之上,成双成对的大街上,她独身一人有种寂寥之感毫不客气的生出来。
她身边古树上面挂满了平日恋人们请来的许愿红绸,她伸手扶住,收回手间带起一阵清凉的妖风,树梢挂着的铃铛一个接一个响起来。
然后她那长及腰际的墨发瞬间荡漾起来,露出腰际,白色的绸衣如蝶,悠悠然然沉沉浮浮的悄悄飘进她身后人空空如也的心底。
空了二十多年的寸土仿若遇到了甘甜的泉水,嫩芽破土而出,慢慢开出一朵美丽的小花来。
他不禁抬起手捂住跳的有些快的心脏,眼中映着的美丽身影的主人眼波轻转与他撞在一处,其中倒映出的底色像是在控诉他颇为失礼的目不转睛。117
素语侧了侧目错开目光,有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现下的情景。
同样的,常宁也有些转不开眼。
来人一身蓝衣如旧,容貌俊朗依旧,一如往昔。
只有看她的陌生,不复从前。
“公子这是怎么了?”
举了身边花灯掩饰失神的常宁对他微微一笑,有些明知故问。
对现下凡人之躯使用花精的魅惑之术,大概以后要被他记仇了。
正想着,原本出神的素语忽然开口道:“姑娘是哪里人氏?”
常宁被他这忽然的诘问弄得愣了愣,待回过神来道:“常家。”
“常家之女?是在下唐突了。”
常宁心中一笑,对着并不突兀的恭维不太感冒。
常家的确是个大家族,可惜她只是个不受宠爱的小女罢了。
常家位高权重,这代更是出了一位贵妃,然而再如何的泼天权势都与她这个肉身无关。
她是偏房的庶出,生来身有异香,被世人看作不祥之兆。
在常宁来的前一天,她早已经香消玉损,现在的常家二小姐不过是她化了个修正术的结果。
现下常宁扶额摆了摆手,素语是如今朝堂中如日中天的摄政王,如此恭维自己真是受宠若惊。
将手中的花灯递于眼前的男人:“这个送你吧,当做我无礼的赔罪。”
方便日后常常联系。
毕竟她还要帮他养魂。
不错,眼前的素语只是原本的残魂而已,要让他真正恢复仙身出来,必须要有一个人来养魂。
一世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
有些仙者为人养魂历经他的十世,都没有聚齐精气,以失败告终的例子比比皆是。
还未跳过出家世话题的素和被她这神转题弄得一愣,不由自主接了花灯,对面的人微微一笑示以愉快:“不知怎的对你开了口就用不得敬语,像你这样的风采定然是个大人物,但愿别再遇着你了。”
当然,最后一句是假话。
素语也是微微一笑,觉着这回能够跟上她的思维了,快言快语的顶了回去:“那你这最后一句可是将我得罪了个通透,在下可是盼着在遇见你报仇一箭之仇呢。”
常宁含糊“嗯”了一声,拉了一个七扭八歪的长声,然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素手轻翻一阵妖风随起。
周遭凡人被迷了眼,唯只素语一人发丝都未动一下。
他目送她那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半晌风儿渐小空中传来她留下的隐语,她说:“公子莫怪,有事先行,后会无期。”
再不过一会儿,风终于停住,睁开眼的凡人便见到许愿树下有一蓝衣男子,一手长笛一手花灯一身洒然风姿让人感叹。
半晌,他忽然自顾自一笑道:“敬语啊,最后了还假正经。”
天宫。
书房的正位上,年轻的帝王微微蹙眉:“怎么,素语的残魂没有收回来?”
底下跪着的人颤抖了一下回道:“回禀陛下,是被月神大人劫走了。”
天帝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手上的仙力微凝墨笔应声而断,他轻巧的扔了墨笔,眼中是沉沉的阴霾:“魔界那边有什么动静?”
“杜陌颜阁主重伤,尚在昏迷。”
昏迷?
天帝勾了勾唇角,看来是自责太深的缘故,素语为她而死,这种痛感,到底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找个风水宝地,埋了颖悟,记得体面一些,毕竟是被魔君杀死的。”
地下的人答道:“是。”
天帝挥退了他,指尖点上案几上的文案,那文案便化成了寸寸烟丝,飘渺入怀。
他冷笑一声,杜陌颜醒来必然是大闹,届时她在骆寒心里的地位,不就显现出来了?
月神不会为了杜陌颜与天界闹翻,骆寒,就不一定了。
若是会,他便是有了软肋;若是不会……天帝微微扬眉,这个君后不够,侧妃在填一个也尚可。
凡间。
月痕公主有点奇怪的瞥了眼摄政王身旁的小丫头,坐于下首娇声道:“摄政王近日可安?”
常宁被这娇艳的声音弄的心底一颤,低头间不禁感叹凡间多奇葩,看这公主这一身粉嫩名贵的少女装扮,倒是真叫人无法相信她已经是有了两个孩子的寡妇。
常宁只是感叹一声,最多还是这凡间的皇帝出此下策的汗颜。
月痕公主美则美矣,但这真的不是合适的美人计人选。
除非……素语之前和她有过什么。
心底闪过这份念头,极力的掩下不悦之情,沉了沉眼角眉梢的不喜之意,以不大不小的声音提醒道:“王爷,今日的棋局可还要继续?”
素语看着眼前即时就厮杀出结局的棋盘点头,敲了敲手中的白子:“自然是要。”
常宁低了低眉眼,没有错过坐在下首的女子脸上闪过的怒气,想了想拣出一颗黑子落在棋盘:“既然您有佳人相伴,臣女还是不要没眼色的打扰了。”
月痕那美丽的眼眸掠过一丝满意,由桌上错综复杂的棋盘勾起的烦躁之气也退了三分,站在原地用丝绢遮了遮脸以示矜持,仍是没有说话。
素语低眸看了眼一子下的地方,心中一哂,倒是会逆流而上,原本这招棋怎么看都是黑子将赢,却被她如此轻巧的找到了痛楚一下处死不留祸患,干净利落的连他这个死敌的戏份都省了下来。手机用户看逮个神帝谈恋爱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57387.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