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红尘轻轻地把门带上了,锁舌伸缩时发出清脆的“咔”的一声后,房间里重归寂静。
林逍转头看向了自己身侧的叶无心,她正握着自己的手,掌心间真气萦绕,似乎她内力根本就是无穷无尽的一般,毫无保留地不停灌注入林逍的体内,引导着他周身气血以及内息的流通和运转。
“小叶老师?”尽管现在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大脑与身心都疲劳无比,但林逍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叶无心的面色有异,不由得有些担心,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我已经没事了,让我睡一觉就好,你不用给我这么输送这么多的真气,你该休息就去休息吧。”
掌心间的真气忽然消失,显然是叶无心收起了自己的内力。她放开了林逍的手掌,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用她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林逍的脸,看得他心里头一阵发虚:“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林逍玩味地勾唇一笑,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我恢复记忆醒过来的时候,你好像也是这么问我的吧?我记得你当时的原话就是——‘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的吗?’”他在说话时故意模仿叶无心平日里那副沉稳淡然的语气,所以把语音语调都压得极低极沉,倒是逗得叶无心一阵莞尔。
“你……真的没有问题要问我吗?”叶无心本来没对林逍恢复记忆这件事想得太多,直到他方才叫住红尘时说的那句话,顿时让她想起了当初在永劫地宫最底层幽湖之畔发生的那件事。
她在缥缈城清修多年,几乎快达到“心如止水”的境界了;但刚刚林逍的那句话一出口,她忽然发现自己产生了一阵莫名的心慌。自从天地裂变分开成“七重楼”的千年以来,这算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你希望我能问你什么?”出乎叶无心意料的是,林逍的反应始终十分淡然,看上去完全没有把回忆里的事情当成一回事。“如果你是在说当初永劫地宫里发生的那件事,我觉得是完全没必要问了。反正现在红尘又活得好好的了,而你也不再是什么魔教圣女,我还纠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叶无心看见林逍这般释然的样子,心中那块大石悄悄地便放下了,但是嘴上还继续说着:“可你当初不是那样的啊……让我想想你当初是怎么说的来着——此仇不报,你林逍誓不为人!”
林逍眉头不禁一挑:“我真的这么说过?”
叶无心心里知道他的记忆还没有恢复到那个阶段,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又想起他当年第二次与自己见面时那副眼睛都红了的面貌,二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好玩,便不动声色地凑上前来,半笑不笑地说道:“当然了。”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林逍还没反应过来。
叶无心微笑着,尽管这个笑容现在看上去总是有那么一点虚假和做作的感觉,与她平日里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极为不符:“因为……这是后来才发生的事情啊!”
林逍看着叶无心那副少有的、一脸调笑的表情,总算明白了些什么,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小叶老师,我这才睡着了多久啊,怎么连你也变得这么不老实了!”
他这句话不说还好,话一出口,叶无心看着他那副较真的表情,更是玩心大起。她在找了林逍有千年之久,从四重楼找到了三重楼;如今心心念念之人就在眼前,之前压抑着的情绪便开始逐步地释放开来。
“我哪里不老实了?”叶无心趴在林逍的肩头上看着他的侧颜,脸上玩味的神色更加明显。
林逍扭过头去拿眼角处的余光瞥着她:“你刚才那是在跟我剧透呢,还是单纯的就是想涮我啊?!”
叶无心在他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弄得林逍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然后轻笑道:“话就放在那里,至于应该怎么去理解,就要看你自己喽。”她很少有这么轻佻的时候,今天感觉自己可能有些过了,便抛下一句话赶紧收尾,然后起身下床。
谁知林逍接下来的一句话便是:“哪里还需要再理解什么啊,我当初要是真的心心念念只想着要找你复仇雪恨的话,后来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了,你现在又何来找我一说。”
叶无心全身一凛,听到林逍那句“后来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了”时,还道他记起了后来的事情,又想了想刚才那未知记忆逗他的画面,顿时有了一种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感觉。
但堂堂缥缈城“剑痴”处世多年,又岂是旁人随便一句话便能忽悠过去的,仔细一琢磨便觉得这话里的味道不对,想来又是这小子拿话诈她呢。当即便又停下了步子,翻身重新坐回到床上,故意沉下脸来,阴沉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林逍,沉声道:“你刚刚说什么?!”
林逍确实没有恢复后面的记忆,刚才的那句话只是他对叶无心一直以来的举动作出的一个自认为合理的猜测。但叶无心忽然表现出了这种反应,一下子让他觉得心虚了起来。缥缈城“剑痴”的气场何其强大,尽管只是装腔作势地一瞪眼,林逍还是觉得头顶仿佛有一座大山沉了下来,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禁挤出一脸假笑:“没有没有……瞎说的而已,您听听就好,千万别当真哈!”说着转身便想下床溜走。
不料他刚刚把双脚挪出被子,还没等他把双腿伸出床外,衣服的后领便忽然一紧,整个人向后倒去,却是被叶无心伸手一抓,又给拎回了床上。林逍靠在床头上,惶恐地看着叶无心一手支着胳膊撑着脑袋,一手扳住他的肩膀将他拉到身边,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只听得叶无心缓缓开口:“我忽然想起来,你在幽湖边上的时候好像亲了我一下是吧?这残图的仇报不报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不过亲我的这个账,你打算要我怎么和你算啊?!”
林逍顿时石化,一时间心里只想一巴掌抽死过去的那个自己——嘴上说着“自古正魔不两立”就要身体力行说到做到嘛,一边说着一边还亲了人家魔教的人这算是怎么一回事;亲了就亲了,到头来居然还要自己背锅?!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肇事者和替罪羊都是同一个人……
“那……那啥,有这回事吗?我……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林逍没料到叶无心开玩笑时就跟动真格的一样,便讪笑着打了个哈哈,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说辞,被逼无奈只好拿失忆来说事,说着说着,转身又想下床逃跑,却又被叶无心一手扳着给拉了回来。
叶无心这一次可没再给林逍那么多机会了,拉住他后直接一个翻身,压在了他的身上,只觉得身下的人刹那间浑身一僵,想来应该是自己想要的效果,便笑道:“吃干抹净了就想装失忆落跑啊?!堂堂缥缈城‘剑魔’大人,做人做事能不能有点担当!”
林逍这回想要捂脸,连手都被压住了,无奈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顺着叶无心的思路来说话:“不敢当,‘剑魔’什么的可都是你们强加给我的虚名,我自己可从来没有承认过。不过‘剑痴’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看在我已经坠了楼并且什么都不记得了的份上,对我从轻发落可好?”
“好啊!”叶无心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望着林逍那副半是无奈半是惫懒的神情,低下头去,把双唇凑到了对方的唇间……
2.
“我有七心海棠的消息啦!”
林逍苏醒之后已经过了五天,这五天时间里他还是去了学校上课了,还找他的替身把旷下的几天课补了回来。毕竟他和红尘不一样,红尘到底是要回到四重楼去的,毕不毕业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但是他在这些事情过后,终究是要继续留在三重楼继续凭自身本事赚钱吃饭的,总不能到了大学毕业之后,还停留在高中的文化水平吧!
林逍现在是隔一天回一次叶无心的住所,之所以要隔一天,是因为他不想为了四重楼的人就疏远了宿舍里的那几个哥们。这一天他刚刚走进文华嘉园3601室,便听见白衣在客厅的那头,冲着正在门口换鞋的自己喊话。
“真的假的,这么快?!”林逍知道那七心海棠被称为植物中的“万毒之王”,必然极其稀有,这三重楼又只是凡尘俗世而已,还以为白衣最起码也需要个把月才能探寻得到那朵奇花的下落,没想到这才五天的时间就打听到消息了,实在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这效率可以啊,还真够快的!”林逍朝白衣竖了竖大拇指,“怎么样?那朵花现在是在三重楼还是四重楼?”
白衣说道:“我之前让缥缈城药堂来到这里的弟子们回四重楼去搜罗消息,在前两天的比赛找到的线索,有一个游方修士说曾经在山海关一带发现过七心海棠。而天地分裂成七重楼之后,山海关被分到了三重楼里,所以说七心海棠应该就存在于这个位面。”
林逍皱眉道:“照你这么说,那游方修士是在天地裂变前发现的七心海棠吧。那距今已经过了千年时间了……话说居然还有人会像你们一样那么长命?该不会有诈吧!”
“一点都不奇怪。”正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叶无心说道,“天地裂变的后果并不是只有分离成七重楼那么简单,那种威力会导致时空出现乱序。有些楼层会依然按照正常的时间运行,比如三重楼的凡尘俗世;而有些楼层的时间会比正常的时间要快,比如二重楼的永夜魔都;还有些楼层的时间则会比正常的时间要慢,比如一重楼的忘川幽冥。”
林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你们四重楼的人那么长命,就是属于时间比较慢的那一类吗?”
“不,我们的情况……比较特殊。四重楼及以上的其他楼层,时间都是静止的。”白衣说道,“也就是说——我们一直在千年前的某一刻停留了足足千年之久,这才是我们长生不老的真正原因;除非被自然、人为等外在因素影响,否则四重楼的人都是不死不灭的。”
“如此看来,这条线索岂不是更没价值了。”林逍眉头紧蹙地说道,“按照你们的说法,三重楼的时间是按照正常运行的,也就是说山海关和那朵曾经被发现的七心海棠都经历了千年的风霜。这种情况下那朵花还能存在于世吗?早该在哪个角落里化作齑粉了吧。”
白衣说道:“你的想法并不是没有道理,而且在一开始的时候我们的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但那个游方修士又跟我们说了另一件事,让我们觉得这种花应该还存在于三重楼。”
这次问出来的是叶无心:“什么事情?”
白衣解释道:“七心海棠是稀世名花,之所以说它极其稀有,并不是因为它具有独一无二的剧烈毒性,而是因为这种花一代就只有一株。在第一朵七心海棠正常死亡之前,这世上就不会出现第二朵七心海棠。”
“七心海棠正常情况下一次性能够存活十年之久,十年之后便开始凋零;当第一朵花真正枯萎的时候,花中的果实自然落下,并被老花腐烂后的花泥所掩盖,渐渐地再长出第二朵七心海棠。”
“由于七心海棠的花期有十年之久,在它开/苞到凋零的这段时间里,很可能会因为其他的外在因素而提前死亡,例如人为或者是兽类的毁坏,亦或者是自然环境的恶化影响。如果七心海棠在还未生成果实便提前死亡的话,那么这花就算是绝种了。所以当初就存在着那么一个家族,世代肩负着守护七心海棠的使命。”
叶无心忽然合上了手里的书本,惊问道:“你说的——该不会是当年的‘万花谷’吧?!”
“不是万花谷,但是却与万花谷有关。”白衣说道,“当年万花谷谷主魏倾城曾经在北疆收养过一个弃婴,是个男孩,魏谷主将他带回谷中,由于万花谷的祖制规定谷中不得有男弟子,于是便从小把他当作女孩子来抚养,全谷上下视为少谷主。直到那孩子长大成人后,其男孩的本质已不能再掩饰;魏倾城迫于祖制,不得已将那孩子的姓名从万花谷的门墙名录中去除,并把他交给了当初隐居在谷中的‘拜月居士’——时斌。”
“你的意思是说,看守七心海棠的人,并不是万花谷谷主魏倾城,而是那个被交给‘拜月居士’时斌抚养的孩子?”林逍说道。
白衣点了点头,续道:“这件事算不上什么要命的大事,所以万花谷方面当初也没有避讳,就传了出来。听那游方修士所言,此事在当初可谓是流传甚广,只不过一来缥缈城位于天山逍遥岭,地处偏僻,对于这些江湖八卦本就知之甚少;二来,当初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差不多是‘封魔之战’刚刚过去每两年,所以……”她说到最后,便不再往下说了。
林逍敏感地察觉到了白衣脸色的变化:“封魔之战?那又是什么事?”
“没什么,等你以后想起来了自然就知道了。”叶无心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头,避免他询问不休。“只不过‘封魔之战’刚刚过去的那段时间,我们确实没有什么闲心去理会这些不痛不痒的事情。”
“我还是没怎么明白。”林逍听完这个故事之后依然感觉是一头雾水,“这整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七心海棠’这四个字,你们是怎么看出那个被魏倾城和时斌收养的孩子就是七心海棠的守护者?”
白衣说道:“问题其实不在于我们看不看得出来,而在于世人对于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传的。当初随着这个故事一起流传出来的是——魏倾城在把那个孩子托付给时斌之时,送给了那个孩子一样万花谷的至宝,以此作为彼此的一个念想。而送出去的那个所谓的’至宝‘,其实就是七心海棠的一颗种子。”
林逍顿时瞪大了双眼:“居然还有这种事?我怎么觉得这个故事和线索都一样的不靠谱啊!”
“等等,我想起来了。”叶无心忽然说到,一时间林逍和白衣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她身上,“后来时斌曾经所在的门派发生了动/乱,就在山海关一带兴风作浪;时斌迫不得已出山镇压,事情结束之后便没再回万花谷,而是直接在山海关定居了下来。如果当年那个孩子也跟在他身边的话,那么七心海棠确实有可能出现在山海关。”
“这件事情虽然八卦性质很强,但说到底也算是条线索了,聊胜于无吧。”白衣拍了拍手说道,“反正厉舟那边我已经用药物和针灸把他体内的蛊毒给暂时压制住了,一年半载之内应该能让他不会再被螭蛊所影响。这已经足够你们去山海关一带查一查消息的真实性了,就算这些线索真的是子虚乌有的话,我们也有富余的时间想想其他办法。”
“可是‘山海关’只是个标志性地名而已,如果真的要查就要在整片始皇岛上查,那调查范围可小不了。我们就凭着这么一个千余年前人们口中留下来的一件异闻逸事,就想找出时斌一门的后人,这未免有些痴人说梦吧!”林逍不怎么乐观地说道。
叶无心说道:“首都虽然是直辖市,但是从地理位置上来讲,和始皇岛都位于同一个省区。我在去刺桐城之前曾经去过首都,听说在老城区那块,有一处灯草胡同,那里住着一个号称‘百晓生’的人,说是‘上天入地,无所不知’。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要不然……我们这次就去探探这个人的虚实?!”
“听起来不错!”说起来旅游这种事情到底还是比上课有趣多了,林逍的兴致一下子就提了起来,“我也有好多年没去首都了,听说近期紫禁城博物院刚刚新进了一批明代的沉船瓷器,我可以抽空去看看……当然,任务为先,我懂的!”他那最后一句话是看见了叶无心和白衣的脸色才补上去的。
叶无心放下手里的书本,拿出手机:“这两天抓紧收拾一下行李吧,我订一下去首都的动车票,我们两天后就出发。”
“等一下,干嘛要订动车票?”林逍愣道。
叶无心抬头看着他,眼神中带有一丝讶异:“不坐动车……难道你想从静海跑到首都吗?!等我们跑到那里再跑回来,厉舟的尸体也该凉了吧!”
林逍从桌上抽起了一张纸,意有所指地说道:“你们不是有那什么‘传送符’吗?拿两张出来,咱们一张去一张回,不是比动车方便吗……还省钱!”
“我省你个鬼!”白衣在一旁忍不住吐槽道,“我看你真的是坠了楼以后都坠傻了,符箓可比钱要珍稀得多好吗?!再说了,‘传送符’也是有一定的范围限制的,哪里能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天底下哪来的这种便宜事,你以为那是便携式任意门吗?!”
“噢,好吧。”林逍尴尬地挠了挠鼻尖,但随即又说道,“那也不应该订动车票啊,从静海到首都,坐飞机要方便多了。”
叶无心放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忽然一顿,转过头来看着林逍,沉默了半天,才幽幽地说道:“我没坐过飞机,我总觉得……那种飞在天上的东西,不是那么的可靠。我不管是从首都去刺桐城,还是从刺桐城过来这里,都是坐动车。”
“真的?”林逍看着叶无心那躲躲闪闪的目光以及又青又白的脸色,总觉得事情没有她所讲的那么简单啊。
一旁的白衣忽然说道:“哎呀,真的是,这种事情又不丢人,有什么好隐瞒的嘛——我表姐她坐飞机会晕机的啦!”
林逍闻言不禁一怔,忽然不可遏止地大笑出来。
堂堂剑宗缥缈城剑痴,御剑都不怕,竟然还会晕机!
叶无心面色铁青地望向白衣——自家表妹此时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在沙发上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的林逍——然后没好气地说道:
“现在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说了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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