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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佶的淫笑,证明他准确地把握住了这句诗的笑点,这让高登不禁又惊又喜。
高登之前并没有见过赵佶,可是看到自己的父亲规规矩矩地侍立在此人的背后,还拼命朝地上努嘴挤眼,暗示他赶紧跪下磕头,他若是再想不到此人便是当今皇上赵佶,那就连智商都可以跟蔡倏称兄道弟了。
不过,让高登高兴的倒不是皇帝被他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而是赵佶能从“小楼一夜听春雨,墙头明朝等杏花。”这句诗中发掘到笑点这件事本身。
现在就把“小楼一夜听春雨,墙头明朝等杏花。”扔出来,高登其实有些无奈。此时连叶绍翁尚未出生,“一枝红杏出墙来”的句子自然也还没有出现。要是按照比较完美的方式,应该是先找机会把《游园不值》抄出来,让“一枝红杏出墙来”广为流传,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墙头明朝等杏花”才能发挥它的最佳笑果。现在赵佶跳过“一枝红杏出墙来”,就直接领悟的“红杏出墙”的寓意,怎能不让高登有知己之感?
赵佶听到高登说“小楼一夜听春雨”的下半句是“墙头明朝等杏花”就知道他是在胡扯。“墙头”对“小楼”,“明朝”对“一夜”,“等”对“听”,“杏花”对“春雨”,乍看上去严丝合缝,可是意境上就全错了。
“小楼一夜听春雨”写的是寂寞,春天的晚上没事可干,听了一夜的雨声,这是文人雅士才会做的事,可是到了下半句,突然骑在墙头上等杏花伸出来,一下子就变成无赖子才会干的事了。
至于“等杏花”的含义,对赵佶来说倒不难理解。五代时的冯延己作过一首《浣溪沙·春到青门柳色黄》,其中有“一梢红杏出低墙”一句。赵佶知道这首词写的是妇人独守空房的闺怨,稍微引申一下,便知道红杏出低墙是什么意思。
赵佶的想法虽然跟高登不尽相同,却歪打正着地领会了他的意思。两人楼上楼下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彼此都大有惺惺相惜之感,而且也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一些别的东西。
高登没有按照高俅暗示的那样,在泥地里给赵佶下跪。不是嫌脏,也不是所谓穿越者决不下跪的自尊,主要他觉得在皇帝面前抖这个“我一眼就把您认出来了”的机灵没意思——只要不傻,看看赵佶身后站着的四个人,就知道他是皇帝。而且他要是当场跪下,整个镇安坊里的人,不管之前真不知道这位就是皇帝的,还是装傻假装不知道的,就都要跪下了,以后赵佶就没办法微服出游了。
所以高登用眼神告诉赵佶,我知道您就是当今天子,但是现在这么一个情况,实在不合适跪拜行礼,揭穿您的身份。
赵佶看到高登如此懂事,非常高兴,也用眼神告诉高登,我知道你知道我就是当今天子,但是因为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跪拜行礼,你为了帮我隐藏身份才没下跪。我不但不会怪你,而且还很欣赏你没有在我面前抖机灵。
高登也读懂了赵佶的眼神,就又用眼神告诉他,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您就是当今的天子,不跪拜是为了不揭穿您的身份,而且您还挺欣赏我。跟您这样一个聪明人聊天,真是让人高兴啊。
赵佶被高登用眼神夸了他聪明,不免也得意起来,他想对高登说,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但是转眼之间就把自己给绕晕了,只好作罢。
刚才一阵大雨滂沱,释放了云霓中的水气,转眼之间便雨收云散,刚被水洗过的天空蓝得像一匹锦缎。阳光像金线一样直射下来,又在波光粼粼的池水上反射、在绿油油的荷叶上漫反射,晃得高登眯起了眼睛。
他提醒自己,第一要想办法弄个墨镜出来,第二是要随身带着炭笔,以便像现在突然想起光学中的直射、反射、漫反射之类的概念时,可以及时记录下来。
体热加上太阳的直射,让高登和国子监的学生们全身都发散出一层蒙蒙的水气,看起来就像是一两百个内力已臻化境的武林高手。
高登早就让高冲汉帮他带了一身替换的衣服,他来到蔡倏包下的阁子里,拉开屏风,飞快地换好衣服,就又回到了楼下。
看见高登的新衣服,赵佶又笑了。这回高登换的仍然不是什么花哨的衣服,而是最普通的太学生校服——白色襴衫。可是其他太学生经过刚才一战,都已经一身泥水,襴衫也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高登站在他们中间,就像一个太学生带着一群泥瓦匠。
赵佶笑着说:“判若云泥。这就是判若云泥啊。”
高登朝周围做了个罗圈揖,说道:“诸位学子,咱们是今天就这么算了,还是要继续考较在下?”
童贯嘿了一声说道:“高登小儿着实奸猾,他给的这两条路都不怎么样,太学生要么就此认输,要么就要满身泥泞地跟他继续纠缠,怎么选都要丢人现眼。”
孙九鼎早就爬起来了,咬着牙说道:“前几日遭衙内相戏,至今衙内还欠我们一首《咏莲》诗未作。”他指指旁边水池里的荷花又说,“此时雨过天晴,荷花绽放,在下也不另外设题,就请衙内认认真真做一首《咏莲》出来,让我辈心服口服。”
高登大惊失色道:“啊?还做《咏莲》诗?九鼎兄不怕小弟早有准备么?不如换个题目,比如以夏雨或者晴空为题。”
孙九鼎心想,你持伞前来,便是料定今天有雨,焉能不准备跟风云雷雨有关的诗句。可是老子偏不换题目,任谁也想不到老子还会让你做《咏莲》诗。所以不管高登怎么说,孙九鼎都不改题目。
赵佶说:“这个孙九鼎倒也不是一蠢到底,他不换题目,已经显出几分大气,又攻高登不备,想来高登也不会提前准备一首《咏莲》诗出来,只能靠急才过关了。”
高登负手走到水池前,这是一汪活水,泉水汩汩流出,打碎了映在水面上的树影,蜻蜓低飞,尾巴划出一条细细的水线,落在一朵晚开的荷花上。
“真会凑趣啊。”高登自言自语道。
孙九鼎催促道:“高衙内可还要多想一会儿?”
高登没理他,却微笑着去看曹文逸。
曹文逸心想,他不会又要说“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了吧?
洪皓没参加打斗,一直在房檐下面看热闹,听到孙九鼎的话,再看到高登和曹文逸的神情,恍如昨日重现,隐隐觉得高登又要放什么法宝了。
高登指着水池说道:“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
赵佶心想,这两句是对此时此景的白描,倒也准确,可是还没提到荷花。在场众人观感也都跟赵佶类似,知道诗眼在后面两句,如果后两句的水准依然跟这两句相当,再写得活灵活现,也不过是小品而已。
高登走回来,跟曹文逸站在一起,继续说道:“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这两句一出口,曹文逸神情扭捏,低下头来,恰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
孙九鼎脸色惨白,一肚子贬损这首诗的草稿,都用不上了。乍看上去,这还是在描写景物,可是背后的寓意也昭然若揭。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赵佶自己念了一遍,笑道,“这是示威啊。打了太学生,还要跟他们说,你们就别惦记文逸真人了,我这个小蜻蜓已经先把她给占上了。妙哉,妙哉。”
“这个孽子,这个孽子。”高俅想假装骂高登两句,可是喜不自胜的样子怎么也遮盖不住。
童贯斜了高俅一眼说:“陛下,老臣不愿看高登小人得志之态,恳请陛下恩准老臣先行告退。”他本来就因为高登睡了娇秀而生闷气,还没想到该如何让高家负责,现在又见高登在大庭广众之下,在曹文逸身上划地盘,更是怒不可遏。
赵佶对于宠臣向来好说话,他也觉得场面尴尬,既然童贯愿意先走,也就没留他做伴。
童贯来到街上,看到高登用一首《咏莲》(其实是杨万里的《小池》)搞得太学生万马齐喑,一时脑袋发热,故意撞了高登一下,嘴里骂道:“薄行浪子。”
孙九鼎知道童贯的样貌,见他来招惹高登,喜出望外。倘若高登认识童贯,忍下这口气,今天他就算不上是大获全胜,可是高登若是不认识童贯,跟武官第一的童枢密闹起来,就更要吃不了兜着走。
高俅生怕高登不认识童贯,跟他打起来,又连忙挤眼努嘴,向高登示意。赵佶也有些紧张,想跟高登眼神交流。
可是已经晚了。高登脱口骂道:“你这老卒,也敢说我?”
童贯捋着三绺胡子说道:“你这小子,叫我什么?”
高登说:“看你粗手大脚,倒有几分彪悍的样子,自然是军中的老卒。你家衙内若不是念你行伍出身,是条汉子,早就打得你满地找牙了。”
童贯怒笑道:“你说我是‘老卒’?‘念我是条汉子’?”
高俅暗叫不好,刚想开口请赵佶从中斡旋,却见赵佶双眼放光,左边的眉毛挑了起来,高俅追随赵佶多年,知道这是他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时才会有的样子。
长街上的童贯,出人意料地没有再找高登的麻烦,仰天大笑,扬长而去,留下一街莫名其妙的看客。
“高卿,你这养子,真是不一般啊。”赵佶拍着高俅的肩膀,把这句话又说了一遍。xh211手机用户看衙内当国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5826.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