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人眼里的罗娆已经死去,那用某种灵力捏造出来的冒牌货还执着她的人生方向,是不是有点可笑?
对着这满目疮痍,我真的挺想笑,嘴还没来得及咧开。◎書荒阁www.shu huangge .com↗↗←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张天民乍呼着,扯住我的袖管要往后跑。
我本能地甩开他的手,站在原地并不动弹。
”唉唉唉,小姑娘你怎么了?“张天民尴尬地抹了把油汗,低低地叫,”是警察啊,真是的警察,看见我们要问话的,你该怎么说呢?看看你要怎么说呢?!“
冗长村道的另头出现两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他们持着对话机沿路指指点点,身着天蓝色的制服。
我瞥了张天民一眼。他见我并不慌张就安静下来,浮肿的双眼眯了半晌,然后换上一幅浮夸的热络表情。
”宋师兄,宋笑影师兄!“
他迅速将瓷罐往我手里一塞,高举双手胡乱地挥着,朝那两个男人连蹦带跑而去。
这种行为似乎是一种暗示,或者是恰到时机的解放。
于是,我怔了几秒后转了方向,撩开警戒条飞快地蹿进顾宝石的家。
跨过满地触目惊心的芜杂,熟门熟路地找到顾宝石塌了半堵墙和地板上破了个大洞的房间,我想自己需要在这块保有些欢乐回忆的空间里,抚慰一下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
可惜这座曾经的乐园全没了当初的模样,它原本挥霍着穷山村里难得一见的精致和奢华。
自从第一个儿子淹死在渠沟里后,顾村长将近五十岁才得到顾宝石,虽然这个小儿子始终笨拙瘦弱,但不能磨灭他拥有投胎为村长公子的幸运,那个大俗大艳的名字就担待了一切无言的宠溺。
我蜷身在一堆保有些精致本色的废墟中,背靠碳化的床板,脚边堆满因高温而迸裂的瓶罐碎片,精美的粗糙的都支离破碎,不复曾经熟悉过的原形。
但我依旧能用记忆描摩出一些,因为我用整个快乐无忧的童年和顾宝石一起用它们收集抚娘村的点点滴滴,譬如春天的蝴蝶和秋天的叶脉,夏天的萤虫和冬天的鸟羽。
顾宝石将它们堆满了自己的房间,像只勤于储藏的松鼠,在自己的窝洞里保留所有成长的痕迹。他总抱怨我的年龄,让他无法跟上我执着于远离村子的脚步。
我展开手掌捂住自己的双眼,它们刺痛如被针尖撩拨,渗出的液体有着不合常理的温度,难以想像是从这具骨灰为底的身体内沁出的。
这是我第一次为抚娘村人的死亡哭泣,为自己最要好的童年朋友和所有面目全非的记忆。
路旁传来警察和张天民之间的寒暄,然后他们的说说笑笑在耳边逐渐远去,直到周围死寂,没有风声也没有鸟鸣。我终于放开压抑在喉咙里的恸哭,任眼泪肆无忌惮地在脸颊上奔涌。
为朋友为失去的生活,为不知该往哪里躲藏的自己。
我哭了很久,之后就睡着了。等到被冷醒时四周有着落寂的嚣闹,那是抚娘村的初秋惯有的虫鸣。
天,黑了。
我捏着自己麻木的手指,双腿一个伸展将脚边的骨灰罐”咣咣咣“地踢了出去。它在满是焦砾的地上没有滚上多久。
一抹小小的虫影在月光里缓缓移动。
我愣愣地瞧着它在各种碎片里穿出穿进,直至攀爬上一片高翘起的玻璃碎片,反射月光将其轮廓清晰地映照。
那是只斑点天牛,颈上还拴着一根长长的白棉线。
夜色迷蒙,我竭尽全力聚焦起视线,随这根棉线上上下下,游移在光怪陆离的阴影中。线随着好动的甲虫四处缠绕,不曾断裂,似乎也没有放尽的迹向。
我搓了一下冰冷的手指,谨慎地捻起一截白棉线绕在指头上,不断地绕转收紧。片刻,天牛胡乱舞着腿肢被拽到了掌心里。我将线从它的颈部解下,再将线端缠在指头小心地绕啊绕,人跟着线的轨迹在这房间里兜兜转转。
线长似乎无穷无尽,随着天牛磕磕碰碰的旅程穿过瓶罐的碎渣,绕过砸穿床架的梁,夹在地砖缝间,最后悬进地板的大洞里。
我站定在黑黢黢的窟窿前,使出点力抬了抬指头。线绷得笔直,雪白的线体在黑暗里如一丝皎洁月光,笔直地垂入幽深的地底。
”石头?“呼唤在空气里轻轻震响,嘶哑而怯懦。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声呼唤一个死去的朋友,他的天牛出现在这里其实说明不了什么。生命力顽强的甲虫应是从某只破裂的瓶子里逃了出来,而拴住脖颈的棉线团可能在它胜利大逃亡的过程中,卡在什么缝隙里了。
这样的解释,完全合乎逻辑。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勾紧了线,稍微用力拉扯几下,试图让它松脱或直接断裂,贴近物理规则的反应才能让我对自己的判断不那么的心虚。
线越绷越紧,眼看要断,手指被勒得生疼。
我暗吁一口气,满心希望这个小小的意外能合情合理的结束,好让我心无芥蒂地离开这片故土。
然而,一股焦腐的气体顺着刚才的吐息,从窟窿底下迅速回袭上来,冷冽如刀地拂了一脸。
这缕森冷的袭击实在突兀,我蓦然一惊,人就往后仰面倒地,脚上湿滑的鞋飞脱而去,锥心的疼痛从赤裸的脚底板直冲脑门。
手指上的线勒得要将指骨折断,接着那端一松,线断了。这一痛一断,倒让空白的脑袋恢复些许反应的能力。
我连滚带爬地摸回白天瞌睡的地方,拉出书包掏出几张纸巾,裹一块在手上把脚底扎的碎片给拽了出来。这点疼痛已不能让我像个普通女娃一样的大呼小叫,它拉回了因惊恐而远离的神智。
我抖抖瑟瑟地包扎伤口,弄得满手黏糊糊的血,一边死死地瞪向那一人身宽的幽黑窟窿。那根断了的白棉线正安静地耷拉在它的边沿。
那缕凉意也许是幻觉,更可能只是穿过地板的夜风被反弹了上来。
这似乎也是一个合乎常理的解释。
但好像为了嘲讽牵强的自我安慰,耷在洞沿的断线竟缓缓地动了,它一截一截地移入洞内,最终只剩个线头勾挂在边沿,眼看就要跌落下去。
我愣了几秒后猛跨出几步飞身扑了过去,攥住线头再次将它绕了手指好几圈。而线猛得抽紧,越来越用力,被勒住的手指迅速充血黑紫。
”石头!“尖锐的痛憷使我疯狂地嘶叫起来,另一只手死死趴伏在地面上。
”石头,石头,是我啊,是我啊!!“
疼痛开始在消失,一种痒兮兮的酸麻爬上皮肤,我知道自己再不放开手,起码有三根手指要废了。
我连忙甩开手,线圈却绕在指头上纹丝未动,似是嵌进皮肤长成了一体。
”石头,石头!“我继续疯狂地嚎叫,乱蹬的双脚踹倒了焦朽的床架子,它哗啦哗啦地倒塌了一地,泼我一身的黑灰飞烬。
线蓦的松了,软绵绵地荡在指头上。
我瘫趴在地,愣愣地瞧着自己手指上的一道深重的勒痕,气喘如牛喉咙裂痛。
洞口有东西在缓慢地举上来,直至整个暴露在亮堂堂的月光下。这是一只血肉黏连未净,焦枯如柴的手。小巧玲珑,血淋淋油腻腻,散着脂肉灸烤过的焦腥。
它孤独地举在洞口好半晌,然后弯曲三根指骨,做了一个手势。
我的泪顿涌在眼眶边沿,摇摇欲坠,双手拼命地将嘴巴压个严实,生怕哽咽将这幕情景给惊破。
这个手势,这是我在上高中后的第一个寒假里教给顾宝石的一个手语,是学校组织公益劳动时学会的。
它代表,想念。
我将手从嘴上挪开,颤巍巍地伸向洞口中央,想握住那只焦枯了皮肉的孤单指头。心里全没了恐惧和猜疑,只有无尽的悲哀和难以描述的遗憾。
遗憾我们为什么要出生这个诡相横生的鬼地方,丢掉了无辜的性命。
手上满是处理伤口时沾染的血污,但我想顾宝石不会介意的,他从不介意我的任何怠慢和胡闹。
焦黑的小手终于被握住,脆弱纤细,它一沾到我的手就紧紧地缠附过来,亲热地指骨相扣。
黏腻冰冷又生硬,怪异的触感让我悲伤的心终于生出些惧意。被烧成这样的肢体,其主人怎么可能还安好?而我正握着一只没有神经附着的手骨,它竟然会动。显然,我正被一只鬼魂的手紧紧地攥住了。
我终于惊恐起来,想抽手却发现完全动弹不了。
焦枯的手骨在发烫,像是通了电的热水棒,从冰冷到让皮肤感受到灼痛的热度,只花数十秒的时间,而我整个手被牢牢地囚在其中。
焦骨黏连的破碎皮肉逐渐变得血红如火,它们妖娆地围裹着一手一骨,开始摩蹭出星星点点的火光。很快这些火光在燃联成一片。
真的会起火?!
我慌张地狂甩起手臂,试图将手抽离那只手骨的附着却发现完全办不到。手骨五指因火而变得艳红,如一团艳丽又狡猾的蛇,拼命缠住我苍白的指和掌,攀爬和翻滚着。我感觉到它们正贪婪地摩挲着我指间的血污。
然而当那些血真正蹭染上它们之后,手被毫无前兆地被松开了……严格地说,是被抛了出去。
燃烧中的手骨像是被浇了醋的蛞蝓,倒在洞沿边上挣扎和扭曲着,艳丽的火焰熄尽,只剩下焦臭难闻的皮脂腥气,冉冉蒸腾。
我被这再而三的惊怵异相震荡得还回不过神来,耳边又掀起一微弱的啸响,一只雪亮的镐尖从月光中呼啸而落,重重地砸向瘫在地上扭滚的手骨,将它霎间砸得骨屑四溅,弹出去好远。
我怔愣着,回过头。手机用户看尸生佛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5860.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