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民不知被什么情绪所扭曲的国字脸,赫然出现在这场惊悚的戏码里。⊙⊙書荒阁www.shu huangge.com↖他侧头望向我,咧开嘴笑了笑。
“小姑娘,让我好找啊,叫你离开这里的呀,真不乖。”
说完,他再次抡起手里的镐砸向了窟窿周围的地板,一下又一下。很快,仅容一人宽的窟窿变成个可以躺上两人的洞坑,并随着镐尖的作用而持续不断地扩大。
碎砖块飞溅,脚下的地板在震动,像是要坍塌。
我连忙踮起受伤的脚,跌跌冲冲地蹦回床板后的位置,试图远离这场古怪的杀戮和摧毁。接着,我抬眼瞥见对面的墙洞边有人。
一个穿着制服的高大男人,笔挺挺地站在倒了半堵墙的门框前。夜色昏暗无法看清他的神情,只有那一双凝着星点月光的眼瞳,精明幽深地闪着。
这位应是白天张天民热络招呼过的“宋师兄”。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对比起正咬牙切齿一脸狰狞砸着地的张天民,这个没有任何举动的男人却让我感到一种沉重的压力或者说是“威胁”。
他察觉到了我隐在黑暗中的窥视却并不为忤,只淡定地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十几分钟后,张天民终于把地板上的窟窿扩张了两倍,成了可橫躺三个成人的幽洞。他撑着镐柄站在边缘上,弯曲着腰朝里面探看。
空气里的腐臭愈发浓重,我忍不住咳了好几下,酸苦的胃液冲在喉间,饥饿的腹部传来隐隐的钝痛。
“师兄,来看。”张天民朝那个始终默不作声雕塑似的男人挥了挥手。
神秘的宋师兄终于动了,他迈着在我看来颇有些职业风采的步伐,稳稳地在高低杂芜的碎屑堆里行走,身形不歪不斜如履平地。
站定在张天民旁边后,他一言不发地注视地板下,手指捏揉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也想过去看个研究,但脚被扎了,一走就按捺不了动静,磕磕碰碰的。
张天民回头看了看我。
“别动,呆在那里!”他严厉地吼了一声,被旁边的男人按住了肩。
“没事,有我在呢,让她过来认认也好。”宋师兄开了口,较之白天听到的嗓音还要粗哑深沉,并不像是同一个人发出。
我跷着脚挪到他们身边,张天民伸手扶住我的胳膊,指了指洞下朝西的方向。
“看那里!”他命令着。
我顺着他的指头看去,黑漆漆的一大团蜷缩在堆满瓷罐的湿泥坑里。
一只手电筒伸到洞口,灯光直直地打在我想努力窥清的方向。一个直径将近半米的光圈照得洞下雪亮。刺眼的光线突兀地将一幅惊骇恐怖的惨状送进视线内。
我甚至能看清那蜷在一起的两具尸体之中,被搂在另一具怀里的焦黑尸骨生生断了半截桡骨,而另外一只手完好地曲握在胸前,五根指骨里紧拢着一只雪白的棉线团。
线头长长地堆在地上,沾着不少黑灰。
我咬紧牙冠,才把冲到喉头的尖叫给强行压回去了。
“认得他们吗,那是村长本人?”张天民弯身在我的耳边,轻轻地问。
我胡乱地点头,将泪死死地憋在眼眶内。认得,认得,都认得。
蜷在坑洞里的顾村长完全没了往常威而不怒的从容气魄,他的颈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耷拉在自己的肩上,鼻子被焚毁成焦黑的两窟窿,还黏连着血肉的眼球脱离在眶外,上半片的嘴唇被掀离了骨头。整个人扭曲得像个被烧过还被拧断了身体的小丑木偶,诡异地堆在那里。
而他护在怀里的儿子,却已成了一具完全焦枯的骨架。这具骨架以婴儿之姿蜷躺在亲人的双臂内,手里还紧捏一只拴着自己心爱天牛的棉线团。
我抬手蒙住了双眼,泪还是濡湿了掌心。
张天民没有继续问,只是出手将我拉离洞口半丈。可能是因为看到了我的悲痛又或者这两具尸体到底是谁,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师兄,你怎么看?”他扭头问旁边的男人。
这位宋师兄蹲下身将手电筒探到洞底下,反复地照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好半晌。
“基本就那么回事。”他终于又开口,还是很平静,“警方内部早就给事定了性,不就是谋杀嘛,还是熟人犯罪。要不为什么尸体都清完了,还让这么多警察日夜守在这里。”
“不过他们可能要失望了,原来认定的嫌疑人也死了,这案子恐怕更要伤脑筋了。”
我吃惊地瞪向他。张天民倒是没半点讶异之色,他也蹲下身,眼跟着灯光往洞里瞄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看我,古怪地笑开。
“小姑娘,听见我师兄的话了没,还说自己是抚娘村人吗?真的要被抓起来的哦,当凶手~枪毙。”他用手比划成枪的模样,指了指我。
“叭——”
我没有理会他幼稚的调笑,侧头去看他那位说话明显靠谱多了的宋师兄。
男人感觉到了我探究的视线,挪转了身对着我笑笑,还把手伸到我面前。
“宋笑影,抚瑶山区警局的临时工。”他平淡地自我介绍了一下。我握上他的手,宽大结实带有自然的体温。
张天民听这么含糊的介绍有点不乐意,指着自己的师兄急巴巴地跟我解释:“小姑娘别听他胡说。我这师兄可是他们警察请来的专家,是真正的专家,全国都找不出几个比他更懂那些怪……”
“你是不是警察?”我打断他的絮叨,直接向宋笑影提问。
宋笑影摇头,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制服:“别紧张,我不是真正的警察,只是为了这案子要入驻警队一段时间,他们为了我工作方便给了我这身。你瞧,没警标,算是协警吧。”
我看向他的肩头,果然是块空白的肩章,不由暗松一口气。
“小姑娘,你这么怕警察,是不是真的犯啥事了?”估计记恨我对他的不耐烦,张天民不怀好意地又叨出这么一句。
我现在是有点怕,因为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及潜入这个抚娘村的理由。
“不管你怕不怕警察,至少不必怕我。”
这个宋笑影显然很擅长于解读他人微妙的表情变化,我有点好奇他到底是哪方面的专家。
“这个小姑娘说自己是抚娘村人,叫罗娆。”张天民见师兄摆明了态度,立即向他表明了我的身份,“新闻报的死者名单还登过这个名字呢。”他意寓不明地呵呵了两声。
闻言,宋笑影鲜少多余表情的脸上明显出现几秒的怔愣,不过他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明确表示出什么不妥。
“我现在得报告一下发现村长父子尸体这事。”他指了指坑洞,从腰间取下对讲机。
“你们最好现在就离开这里,我报告后他们就会过来的。”
我和张天民都明白他嘴里的“他们”,当然指的是真正的警察。
显然,张天民比我更惧怕警察或者惧怕自己跟这件事扯上关系,他马上蹭地站起身来,一手从地上拎起他塞给我的那个瓷罐,一手扛起自己刚才用过的镐。
“小姑娘,跟我走吧,我们得赶快出村。这里马上要热闹,再不走要麻烦了。”
我想想也是,把书包背上肩,跛着脚地跟上他往外走,回头看向还站在洞口边的宋笑影,他朝我摆了摆手算作“快走吧”的示意,持起对讲机开始对那头嘀嘀咕咕。
“张大哥,你那个师兄到底是什么方面的专家?”我跟着张天民朝“抚娘娘”坟的煤渣路上拐去,一边抑制不住好奇地提问。
张天民对这个问题明显有些犯难,他锁着眉头思忖了好几分钟,才开始解释:“宋师兄的研究生专业其实是跟我一样为考古,他比我大上两届。后来因为家里的关系,他考研后的专业方向越来越偏而且很难跟人讲清楚,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古代神秘文化在现实中的映射。”
“什么映射?”原谅我就算不是太笨,也只是个见识短浅的高中生。
他长吐一口气,慢下脚步惶惶四顾,表情些许茫然。我们沿渠堤奔跑了一段时间,我和他都有些气喘咻咻。举目回望来时的方向,不见警车也没有人员走动,任何该有的动静都还没有闹起。
“别说你听不明白,就是跟个差不多专业的研究生都很难说明白啊。说得再要通俗点就是研究古代那些咒啊预言啊迷局之类是否有可能在现实中实现,还会涉及研究相关的知识,譬如那些文化的起源地,文字文物考据相关案例等等。”
他这么一说,倒确实通俗易懂。但我这个村娃真不知道还有人会花精力专门研究这种事,我一直认为对于现代文明来说那些都是无稽之谈,最多出现在杂志小报地摊文学上,而我更是从来都羞于在同学面前提起抚娘村的任何怪事。
“那么警察找宋专家的原因是?”我莫名有些羞愧,就像自家丑陋的下~体就要被揭去遮羞布,暴露在世人眼里的那种忐忑。
“这个村太怪,很多疑点让警察看不懂。”他呶了呶嘴,朝着“抚娘娘坟”那头,又说,“单单一夜死了这么多人就不是件小事了,哪能这么快结案。报上那些瞎掰掰都是遮人耳目的,否则这里真要成风景区了,警察们已经对那些不死心的游客头痛得一踏糊涂。”
“就说那个坟地吧,连我这个三脚猫都看得出不对劲,宋师兄说这些坟头按着一种很邪的咒局排列的,专门用来缚魂聚阴。”
我沉默不语。每个进入抚娘村的外人都能轻易地觉察出它的妖诡,而我在此成长整整十六年,竟那样坦然和熟视无睹它的与众不同,或为它的各种异常寻找让自己宽心的解释。
其实说到底,我再故作清高和疏离,骨子里却是个地道的抚娘村人,汲取其水土润养,与它的诡邪同生共长。
“还有这个罐。”张天民并没有觉察我内心阴晦的羞愤,他正叨叨到兴头处,还得意地晃了晃拎着的罐,“宋师兄说它大有讲究,算作是一种大凶大阴的祭局法器,在别处都很难见阴邪到这种程度的东西,这儿竟然到处都是。”
“告诉你哦,宋师兄说这是用人的骨灰烧制,拿到专业的黑市上,一个罐能抵上十万来块钱呢!”他见我波澜不经的样子似有些不爽,压低嗓子故弄玄虚。
我扯了扯一下嘴角算给他几分面子,心下却想如果他知道连我这个人都是用骨灰捏出来的,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或欣喜地估算能否把我贩出个天价?
边聊边行,我们已接近“抚娘娘坟”嶙峋的乱石堆,想必张天民也知道进村的入口不只有村口一条道。
这里的夜只有单调微弱的虫鸣,那满天飞舞的萤火早就消失不见,连我曾怀疑过的绿光也全然无踪。
月如镜,明晃晃地悬在薄云星稀的夜空中。鸦不啼风不动,天地捂着真空般的静谧。
我抽动了一下鼻翼,在秋夜微凉的空气里闻出一丝奇异的不寻常。
这种不寻常,还是先不要告诉前头走得正欢的人。手机用户看尸生佛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5860.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