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由景触生，过分敏感的嗅觉不客气地把汩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夸大了好几倍，它们暖烘烘地鼻腔里横冲直撞，让胃部一阵阵地翻腾。↓书荒閣www.shu huang ge.com℡↑
但首先我得确定自己没有处在梦魇里，于是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而不是去捂住已泛出酸腥的嘴巴。
可惜疼痛过后，依旧孤身单影地站在空荡荡的厅内，门窗洞开夜风四袭。
“宋笑影……宋大哥？”我只能一步一步地挪向那滩触目惊心的血。
血还没有凝固，殷红鲜亮，仿佛还残留余温。
环视一圈后，我确认宋笑影应不在屋内，这是他自己的房子，他没必要躲藏……何况，玄关那里的房门还敞开着。
这又怎么了，打斗过还是出了命案？
我按着隐约作痛的脑袋挨向门口，刚想一脚跨出去，却听见楼梯口传来刻意压低的话音。
其一应是宋笑影，另一位将声音压得特别黯哑，几乎无法听清他们急促交流的话题。
楼梯口的安全门关着，透过嵌在门板上的两块玻璃隔断，可以勉强看到宋笑影背对的修长身影。另一位却显得特别瘦小，不到一米七高度的隔断上可以显现出半张脸和整个上半身。
柔润苍灰的唇，黑长直滑的发，紧裹着一身古色古香的红绸裙装……竟然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穿得非常不合时宜的女人。相信大半夜的，她以这幅装扮走在路上，足可以让人拍下来当成明天网络八卦版的灵异头条。
虽然对她极有好奇心，但我终究不敢窥看太久。等到两人似是讨论中断面面相觑时，我连忙关掉客厅灯火，蹑手蹑脚地退回到卧室的床上去。
不管如何，宋笑影看上去没受到什么威胁，那女人应该也是安好，谁都不像刚受过血光之灾。
我觉得自己现在很有必要收敛一下旺盛的好奇心，如果再让脑袋遭殃下去，就不知道是否还会有个神灵来捏一个安上去。
客厅里的那滩惊心动魄的血，就当没看到吧……如果要让宋笑影对它做出解释，他肯定能给得合情合理，但真假就难说了。既然如此，不如凭他爱说不说，有机会再问吧。
我拉起被衾蜷起身，重新尽心尽力地让自己睡死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天果然是亮了。但不复阳光灿烂，窗外天色阴沉如晦，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微凉的水汽透过帘纱扑进屋内，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紧闭着门的浴室里也传来如雨下的水声，门缝里泄出些湿润的皂香。
我抱腿盘坐了片刻，恍惚觉察出些莫名的尴尬，于是不敢再赖在床上了，披上外套拖起鞋作贼似地溜回客厅。
客厅里意外地干净整洁，那一大滩血全然无踪，地板铮亮如镜。凌乱堆积沙发上的那些衣物杂品也被细致地收拾过了，齐整地叠放在茶几上，就等着收屉装柜的模样。
我端坐沙发上，惴惴地四下观望，很难想像宋笑影折腾了一天，居然还能通宵达旦地打扫居室。这个人简直匪夷所思。
更匪夷所思的是那只本应该被莫桐偷走的书包，正倚在茶几旁。
见鬼似地，我久久盯着它，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也不敢动弹。
“怎么不睡了？”背后突兀地响起问话，吓得我差点惊跳起来。宋笑影光着膀子头顶一条长浴巾，懒洋洋地倚在卧室门框上，满眼血丝神色黯淡。
“呃，我可以起床了。不好意思占了你的卧室……现在你要不要睡一觉啊，看起来很困的样子。”我吱吱唔唔，舌头有些不太利索。
“嗯，行吧。”他打了个哈欠，手指向墙上的钟，“到九点叫我起来，有事要做。现让我睡上三个钟头。”
“好，快去睡吧……”
卧室门被关上了。
刚颤巍巍地将手搭到书包带上，背后突然又响起启门声。我连忙收回手，一气呵成地抓起杂志趴倒在沙发上，甚至还有空翻了两页。
披上了睡袍的宋笑影直奔书包而来，将它拎在手里，在我面前晃悠晃悠的。
我有些愤怒地抬眼瞅住他。
这厮嫣然一笑：“小朋友，这里面的东西少儿不宜，好奇心不要太大。”
“抱歉，我成年了，有身份证。”我冷冷地回，“要把它拍在你脸上吗？”
他顿时乐不可支，竖起两指头伸过来捏我的下巴，摇啊摇的：“那么，本叔叔就教你什么叫‘好奇心不要太大’。”
我怒意陡生，头一歪甩开他逗弄，劈手就去抢。
“这是我的包！”
他却将拎包的臂往后一抡，灵活地避开了这招袭击，还能腾出只手来架住我踹上他腿弯的脚。
“没开玩笑，里面的东西对你不好。”
这句话说得很正经，我只能收住胡闹，无奈地问：“到底是什么？看一眼都不行吗？”
他“啧”了一声：“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熊孩子。”
又问：“来过月经吗？”
我脸一红，却又见他问得正经，只能略难堪地点了点头。
“那就不要看了。包里是祭魂罐，这东西吸阴聚魂，对成年女人尤其不好，千万不要碰。”
我愣了愣，立即明白他讲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不但见过，我还反复见识过它的各种玄妙。但不知道那些事该不该讲出来。
“不稀罕，那天张天民手里就抱着一只。”琢磨了一下，只能先这么顺开话题。
“嗯，抚娘村里挺多。”宋笑影显然并不惊讶我见识过它，“这是一种很阴邪的法器，用抚娘村女人的骨灰烧制的。”他小心地把书包搁回茶几腿旁，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抚额长叹，看来没心思去睡觉了。
“天民说它还很值钱？”我不知道他把这种东西带出来的原因，只能小心翼翼地不断探问。
“是的，但有价无市。”宋笑影叹了口气，头挨着沙发扶手躺了下来。
我连忙将自己挪到茶几上去，给他空出地儿好躺得舒服点。
“怎么说？”
他似乎开始有些意识模糊，我想不如趁他心理防范不太足的时候，多挖些可以听的信息。
“如果要用祭魂罐，操作者本身就需要相当高的阴邪法术修为。你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有那些本事的人大多作古已久，而普通人买它去顶多当个古董供着，又极阴极邪对家宅风水不好，谁敢要啊……”睡意袭来，喃喃而语。
啧。我想着张天民死捧着它的模样，不由哭笑不得。
“这罐子到底用来做什么？”
“用处很多，不过抚娘村里的人用它大半就为了将死去女人的魂灵收住。”宋笑影闭了眼，迷迷糊糊地回着问题。
“为什么要收住她们？”我有点急，伸手去摇他的肩膀，怕他一个不留神就直接睡去了。
“具体原因鬼才知道啊，不过你还记得‘缚魂咒’吗……”他昏昏地问，不耐烦地把我的手攥住，塞到自己的胳膊下。
“又关‘缚魂咒’什么事？”
“这个咒和罐合力使用，听说会产生一种效用，使死魂不入轮回，原地不断重生……”
“听说？你听谁说的？”
“喂，喂？”
“……”
恨不得踢醒这位能一秒睡出呼噜的神仙。不知道在清醒状态下，他还能否叨出这些事，或继续胡扯些话来将我当个小孩儿耍逗。
将手抽出温暖的压制，心里的焦躁更加无法发泄。
现在的我仿佛陷入了严重的信任危机，或许不只是对于这个人。但彷徨到无所措从，失落到不能面对的恐惧，却真正是他带给的。
莫名有些意识到，莫桐那一句状似玩笑的问话，或许并没有错？
这个想法冒个芽，就足够让我尴尬得面红耳赤，身下光滑的茶几台面像是突然长出利刺，实在坐不住了，我迅速逃向厨房，远离安睡在沙发上的人。
无措地在厨房里站了片刻，然后翻箱倒柜地找出些米来，淘干浄找锅子煮上，又试图在冰箱里找出些可以煮食的东西来充作早餐。
用连续的劳作努力平复涌滚在胸口的悸动和尴尬。我知道自己不能让本在失控的生活变得更复杂，危机四伏的复杂人际完全超出了这把年纪所能承受的范围。
等到宋笑影清醒过来时，他看上去挺惊讶的。因为我正坐在他对面，细嚼慢咽着自己做的早餐，一碗白粥，几只荷包蛋，还有两根煎香肠，一小碟凉拌酱瓜。
“吃吗？”我捧起碗，僵硬地笑了笑。
“哦……”宋笑影似乎还有些迷迷糊糊，转头看墙上的挂钟。
离九点还有半小时。
他咕囔了两句，从沙发上翻身下地回到卧室里去，十分钟后衣冠楚楚地出现在饭桌前。
所谓的饭桌，就是原本是放笔记本的电脑台。小公寓里五脏俱全，唯独没有一张正而八经的饭桌，平时见他用餐全在茶几上解决。
“你会做饭？”宋大专家用一种看见猪在爬树的口气，惊叹道。
我懒得翻白眼，全神贯注地咽下碗里最后一口粥。
“要吃的话，厨房的锅里还有。”
他扳着自己的头颈，不正经地嘻嘻笑开：“要不，以后你天天来烧饭行不？咱可以省下好多钱呢！”
“省下的钱可以买张饭桌。”
嗯不错，总算想起来还少了张饭桌。但我现在没有心情过多理会他，于是将饭碗一搁，指了指钟。
“今天不上班？”
他撇撇嘴立即奔向厨房间，又端了碗粥一屁股坐到我对面，唏哩胡噜地一顿吞咽。
我思忖了片刻，决定开口败败他的胃口。
“昨夜里，地板上那滩血怎么来的？”
果然，这家伙立即撂下了碗，将筷子停在一块酱瓜上，有些不知取舍的架势。
“你夜里醒过？”他皱了眉头，颇显疑虑地瞪向我。
“嗯，出来就看见那滩血，又吓回床上去了……你又不在。那血怪瘆人的，我不敢去擦掉它。”不错，我已学会怎么吹牛不打草稿了，好技能get。
他手里的筷子又动了，捞起酱瓜拌上粥又唏噜了两口，然后才斯斯然地开始解释。
“是那只祭魂罐里的，我没留神将它们全倒在地上了。”
这话我觉得可信度还挺高，果真是合情合理，的确像是出自宋专家的嘴。
“为什么祭魂罐里有血？”而且还挺新鲜的样子。
“那就不清楚，”宋笑影眯起眼，正而八经地回，“要不怎么会把它们给洒出来呢，我本以为是空罐子。”
开始骗孩子了。我哂然一笑，发觉自己开始能把握他说话真假的一些微妙规律。
“从抚娘村里拿出这么邪的罐子，你这是要干嘛呢？”
“罗小朋友，别再装傻了，”宋笑影摇摇头，拿筷子虚点一下我的鼻子，“你不是知道淮王墓了吗？”
“要去盗墓？”我不禁脱口而出，这是个从知道“淮王墓”开始，就盘旋在心底里的想法。
宋专家愣了愣，然后就笑了，笑得还特别开心，好像听到不得了的大笑话似的，乐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笑完，他才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
“小朋友，小说别看太多，”他收敛起笑意，状似一本正经，“有空就按莫桐说的，多研究一下‘后唐异史录’吧。”
我震惊了，定定地看向他，然后轻问：“宋大哥，为什么很多事……你都要瞒着我，甚至骗我？”
宋笑影终于收起所有嬉皮笑脸的表情，神色异常淡然地迎向我的注视。
“罗娆，信任是相互的，这点你首先就无法做到的。所以，在抚娘村这些事上我们只需互惠互利，我从你那里获得所需，你从我这里找到出路，不是挺好吗？”
说完，他拎起搁在沙发的公文包，斯斯然地推门而去。
我久久地安坐在桌前，又开始头痛了。
不过，他终于在我面前收起那一幅幅心灵鸡汤似的骗小孩把戏，以对待成年人的方式开始跟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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