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动手,后面慕容琰轻笑一声,现出身来。紫萝娘不料旁边居然还有人在,飞快滚到蔺季身后,将弯刀抵制他的后心。慕容琰手持宝剑淡淡而立,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那一朵粉红腊梅,将她趁得分外娇柔动人。
蔺季一见她,登时心神俱颤。那浅笑的脸庞,温柔的眼眉,那鬓边的一抹绯色,触到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温柔。泪水不由蒙住了他的双眼,他近乎呢喃的低声念道:“桃花已开,我归来矣。”
慕容琰有些好笑地看着紫萝娘:“小女子是蓬莱门下。也想要这佛骨舍利。你们不是应该一起与我为敌的么?怎地自己先闹起来了?”
紫萝娘一刻也不敢放松。她不知这女子在边上看了多久,但自己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这让她心惊不已。勉强笑道:“仙姑有所不知。这恶人杀了普济寺的高僧,抢了这佛骨舍利,不知藏在何处。我正在逼问。他若是死了,我们便再也找不到那佛骨舍利了。”
慕容琰点点头。沧郎一声,青溟剑瑶光闪闪,停在了她的面前。她笑了笑,问道:“佛骨舍利便让普济寺的人慢慢头疼吧。二位可还有什么遗言?”
紫萝娘见她一言不合便要杀人,心下大骇。嘴上道:“姐姐饶命。小妹误入魔教,可从未行过恶事。”一边求饶,一边奋力一脚将蔺季踢向慕容琰,身体向后急退,欲以蔺季性命,为自己抢得一丝生机。慕容琰轻轻接住蔺季将他放在地上,身形一闪,拦住了紫萝娘去路。
紫萝娘见她根本无意加害蔺季,登时心中大悔:“中了这蹄子之计了!”恨恨地瞪着慕容琰。慕容琰摇摇头:“死到临头,依然不知悔改。”青光闪过,一颗大好人头滚落在地。
蔺季本已经收拾心情,抬眼看到她挥剑的英姿,不由又将他的柔情勾起。妻子本是一个柔弱女子,与他在一起之后,也开始修神养性,淬炼剑道。她天资聪颖,三年时间便已登堂入室,可窥剑道一斑。只是对于她而言,法术剑道更重要的是养颜驻年,而不是求仙之路。自己曾笑她买椟还珠,现在想来,也不知道自己拿的,是椟还是珠。
正失神间,慕容琰有些好奇地看看他,笑道:“蔺公子,这么快便又见面了。”
蔺季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复杂。慕容琰娇笑道:“我对你那宝物不感兴趣。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
蔺季点点头:“我知道。”
慕容琰笑道:“和你说话真累。想来你是不愿意去天音寺的。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去。”
蔺季摇头道:“不敢相烦。”
慕容琰犹豫了一下,突然有一股恶作剧的冲动:“那不行。既然救了你,我便不能半途而废。总得找个妥当之所。。。”
蔺季忽然感到有种要被陷害的危机,冷声道:“不必。阁下若是不想取我性命。这便离开吧。”
慕容琰灿然一笑,不再与他言语。捡起他的冰蓝长枪,一把将他拎起,飞快朝山下掠去。蔺季怒道:“慕容姑娘!”慕容琰不理他,只管飞快赶路。蔺季心中恼怒,却全然无法反抗。
慕容琰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座庵堂前。那庵堂甚小,香火冷落。蔺季大怒:“你要把我丢在这里?”
慕容琰嘻嘻一笑:“魔教的人肯定想不到你躲在这里啊。我又不能一直陪着你,只好给你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了。”上前轻轻拍了拍门环。不一会,一个高高壮壮的老年比丘尼便走了出来。一见慕容琰,那尼姑顿时惊喜地哦哦啊啊起来,拉着她的手比划个不停,原来是一个哑巴。
慕容琰好脾气地笑笑,指指蔺季,比划了两下。那哑尼顿时神色暧昧起来,对着他指指点点。慕容琰笑着摇头,哑尼却是耸耸肩,一把将蔺季接了去。
蔺季被两个女子抓来丢去,心中不无羞怒。走进屋子,哑尼在一个墙角里鼓捣了两下,那破落佛像后面便现出一个大大的门洞来。一进门洞,里面豁然开朗,竟有一间陈设淡雅的闺房。牙床被褥俱都纤尘不染,十分整洁。中间一张花梨腿釉面圆桌上,还摆着一盆七叶莲兰。哑尼随手将蔺季丢在了绣床上,朝慕容琰古怪地笑笑,便走了出去。
蔺季望着那盆莲兰怔怔出神。妻子嗜兰,家里最多的时候摆了三百多盆各式各样的兰花。慕容琰见他不语,也没有打扰他。
蔺季出了会神,望了望慕容琰,涩声道:“多谢今日相救。”神色已不似之前那般冰冷。慕容琰嫣然一笑,道:“我得回天音寺去了。你安心在此歇息。我不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不过看来只是让你无法动弹,应该过几个时辰就好了。”
蔺季点点头。正好那哑尼进来。慕容琰朝她打了两个手势。哑尼目露惊讶,又十分不舍。慕容琰去意甚坚。哑尼拉着她的手,几乎哭了出来。慕容琰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指指蔺季。哑尼坚定地点点头,大概是表示只要自己在,就绝不会让蔺季有任何闪失的意思。慕容琰笑了笑,朝二人挥挥手便走了。
翌日一早,连淙便去寻大山和尚。一路问过来,大山和尚居然与普通僧众一起,在摩诃殿早课。天音寺的早课向来不禁参观。连淙找过去的时候,大山和尚宝相庄严,正在飘渺的香火之中念诵经文。晨光照进大殿,将他的法身照得金光灿烂,仿佛下一刻便要立地成佛。连淙心中涌起一阵恍惚,这位佛光绚烂的大师,与自己抢狗肉吃的那位,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他不敢打扰,便在一边静立等候。不久大山和尚功课已毕。看到了他,微微一笑,示意他跟上自己。
二人沿着山径,一路向山林深处而去。连淙几次要开口,都被大山和尚笑着止住。只好做个闷口葫芦,在大山后面亦步亦趋。走着走着,天边云霞,山间流泉,林中走兽,似乎都亲近起来。连淙渐渐沉醉其间。二人一路无语,行到了一座破败的草屋边上。
大山和尚停下脚步,朝连淙笑道:“我年少时,常在此间闭关修炼。心中许多执念,都留在了这个草屋之中。”
连淙点点头。大山推开草屋柴扉。太久没有人来,那柴门已经腐朽不堪,轻轻一推,便倒在地上。大山宣了声佛号,一挥手,竟将那草屋整个推平了。连淙目瞪口呆。大山朝他笑道:“人生匆匆,白驹过隙。譬如朝露,莫多烦恼。草屋柴扉,林中山间。大道随心,我得自由。”
连淙呆呆地想了想,朝大山道:“大师妙喻,只是连淙诠才末学,心性顽劣,听不太明白。”
大山笑笑道:“妙什么喻?老和尚只是有感而发而已。你这点年纪,牵扯又多,哪来什么自由?”
连淙低头沉吟。大山看着他笑而不语。半晌连淙问道:“大师你说世间有真正的自由吗?”
大山笑道:“你问自由,便无自由。你不问自由,自由便从天上来。”
连淙低低念道:“不问自由,不问自由。。。”
大山笑了笑:“知自由而不求自由,便是老衲的自由。”
连淙茅塞顿开,朝大山和尚深深一揖道:“多谢大师解惑。”
大山和尚摆摆手:“待你真自由那一日,再来谢我。你今日找我,不是来跟我打机锋的吧?”
连淙笑笑,拿出了九转灵宝塔,朝大山道:“小子相请大师指点迷津。”
大山袍袖一挥,扫去浮雪,地上露出一大块青石板。又丢下两个蒲团,二人席地而坐。
大山和尚拿过那宝塔,微微颔首道:“法显师弟的神功又有精进。”端详了一番,放下宝塔,朝连淙道:“这宝塔能温养灵气,洗涤人心。你那小狐狸,天性干净纯粹,在这宝塔里修生养息,最合适不过。”
连淙知道法显不会无缘无故将小涟收入塔中,倒也没有过于惊讶,问道:“然则小涟何时才能醒来?”
大山摇摇头道:“老僧不知。她的身体应该已然无恙。只是这小狐狸缺了内丹,须得寻一个天才地宝,或者合适的内丹配入其中,她自会醒来。”
连淙皱眉道:“那要什么样的天才地宝,或者怎么样的内丹才可以?我的可以吗?”
大山满意地笑笑:“小子天生仁心,不错不错。不过你的不行。你现在体内脏腑破碎,身体里三股力量既互相排斥,又一齐滋养你的身体。想要再次结丹,恐怕难如登天。再说了,你即便结出内丹来,想来那小狐狸是绝不肯要的。旁人的内丹要看是不是与她本身灵气相服。如若是相冲的,反而害了她性命。天才地宝者,须得是天地灵气所化。比如千年肉芝,地藏火心,南极冰精之类,却也可遇不可求。”
连淙叹了口气道:“那她岂不是永不见天日?”
大山微微一笑:“这小狐狸求仁得仁,你不必烦恼。我教你一个法儿。”拉住连淙的手,默念了一段咒文,喝道:“咄!”
连淙眼前风云变幻,仿佛近了一个极短的甬道,甬道的四壁上星辰流转。一恍惚间,已经来到了一个有些虚无缥缈的房间里,小涟静静地躺在一张石玉台之上,容颜与当初在雁荡山上别无二致。地上云雾缭绕。大山和尚的声音响起:“这便是塔内的情形。”
连淙向前走了两步,站到了小涟面前。她的身体蜷缩着,如云般的秀发遮住了些许肌肤。绝美的脸庞上竟还带着一抹笑容,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这许多时候以来,他知自己对小涟,只是感激和怜惜,并无太多爱意。此时看到她无知无识,静静躺着,心中更是涌起许多歉疚。愧立良久,仿佛有人拉了他一把,顿时将他拉回了那雪中的青石板上。
大山和尚欣慰地看看他,道:“你现在功力未深,不可时时在塔中待着,对你有损无益。”
连淙还有些恍惚,点头答应。大山和尚笑着起身道:“走罢!老衲的功课要晚了。”
连淙悚然一惊。抬头一望,依然金乌西垂。原来塔中一刻,外面居然已过去三四个时辰。赶紧跟上,歉然道:“有劳大师久侯。”
大山伸手抓了把雪,让它在自己手上慢慢融化,状极享受:“无妨的。你日后再要去看那小狐狸,切记旁边须得可靠之人护法。”连淙唯唯称是。
二人下得山来,正好遇到秀林来找连淙。大山一看秀林愁眉苦脸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脑袋。全无高僧风范,更像一位慈祥长辈,笑道:“很空啊?去帮我做件事情。”
秀林不敢闪躲,苦着脸道:“师伯请吩咐。”
大山和尚胡子一翘,笑道:“青龙山庄被魔教所袭,逃出来三个女子。你去护卫他们,不可再遭魔教毒手。”
秀林顿时眼睛一亮:“师伯,您是说?”
大山和尚一瞪眼:“我说什么说?就是这个意思。去问问她们什么时候走,就跟了去吧。”笑着走了出去。
秀林和尚一扫脸上的愁云惨雾。连淙笑道:“这可是拿了法旨去双宿双飞了。嗯不对,是三宿三飞。恭喜秀林大师啊!”
秀林很不矜持地白了他一眼:“你家浅雪姑娘也一起去呢。”
连淙踢了他一脚:“去你的。你刚才干嘛一脸苦相?另外有相好的找上门来了?”
秀林又翻了个白眼:“素质啊施主,素质!能不能不要这般俗气?”
连淙耸耸肩:“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一向秀雅绝伦的圆真大师一副沾了俗尘染了狗屎的样子啊。”
秀林面色一敛:“阿弥陀佛。连施主慎言。佛子眼中,俗尘狗屎,也是缘法。”
连淙嘿然一笑:“是,很是。所以大师沾染俗尘,那是心向我佛。善哉善哉。”
秀林顿时垮下脸来,叹道:“唉,不和你扯。适才方丈问我,何处是佛地。我说心中有佛,何处不佛地。”
连淙点点头:“很对啊。然后呢?”
秀林苦恼地看着他:“然后方丈便让我走了。”
连淙讶道:“就走了?没再说点别的?”
秀林点头道:“所以我才苦恼呀。我怎么说了这么句蠢话!”
连淙不解:“你说的很对啊,怎么蠢了?”
秀林斜着眼看了看他:“真不知道苏花魁看中你什么了。何处是佛地,岂不是在哪里都可以修佛?比如。。。”耷拉着眉毛不说话。
连淙恍然大悟:“比如回家,也是可以修佛的!”
秀林叹道:“可不是?我估摸着,方丈就是这个意思。”想了想,又贼兮兮地笑了:“还好遇到大山师伯。大山师伯真是善解人意!嘿嘿!”
连淙摇摇头,取笑道:“要是让那些爱慕你的大娘子小媳妇儿看到秀林大师现在这般模样,你就再也不能去招摇撞骗了。”
秀林嘿嘿一笑:“小僧是佛门弟子,不打诳语。”
连淙点头:“是!很是!娶了老婆还要娶小姨子的佛门弟子!敬佩啊敬佩,少见啊少见!”
秀林推了他一把:“去!小僧这便去向师父告辞,迟则生变!”
连淙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心中暗叹男女之情的力量,连秀林这般的僧人也不能免俗。摇头笑笑,转而向张灵徽的客舍走去。手机用户看剑横空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68537.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