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兵听出了我语气里的不满,看了一眼我的手铐,在卧室里的一张藤椅上坐下来,从深蓝色衬衣兜里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支叼在嘴里,又掏出打火机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书荒閣中文网www.shuhuang ge.com√↑↓
“我说无名老弟,大概再过两天,手铐就可以摘了,你不用在话里挤兑我。其实这事我们确实做得有些不地道,如果是一般的刑事案件,早已经和你撇清干系了,但你也知道,那件事实在太蹊跷离奇,上级连我的话都不太信,要不是小李和小王也是众口一辞,又有监控录像作为证据,恐怕连我也要躺在这里和你铐在一起。”
“免了,我这床太窄,要是个美女我还能答应,你就算了。”我说道。
李二兵解释得很诚恳,他警察系统里也就是个小角色,放谁不放谁还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尤其是在这种影响很大的凶杀案里。
“这你就不对了,重色轻友还是咋地?”他用烟头指了指我,笑道。
刚才那么一段话,他每说一句都要停下来,使劲挤出点口水咽下去,我劝道:“你的嗓子都成那样了,就别抽烟了。”
他像是怕我抢他烟似的往旁边一躲,“老子又不是唱歌的,要那么好的嗓子干什么?实话告诉你,我连死都不怕,就怕死时嘴里没烟抽。”
说着,他又深吸了一口,然后好像被呛到一样剧烈地咳嗽,烟气从鼻子和嘴里喷出来。
烟瘾很难戒,尤其是他们这种精神压力极大的特殊职业,抽起烟来更是一根接一根的。
我不再劝他戒烟,问道:“你的嗓子里面,没事吧?”
他的脸上立刻流露出极度厌恶的表情,说道:“你小子能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件事我想起来就恶心得不得了,拼命想忘掉它,你小子偏偏还提起来没完没了!”
那天夜里,无数根冰冷滑腻黏黏糊糊的头发从他的喉咙里钻进去,如果不是我及时捡到他的枪,他不是活活憋死就是被吸成干尸。
大家吃饭的时候,嘴里吃到一根头发就够恶心的了,吃到一把头发是什么感觉?吃了满嘴头发又是什么感觉?想想都快吐出来了,难怪李二兵觉得恶心。
“我不提你就忘得了?”我反问道,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我们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
李二兵的脸埋在缭绕在烟雾里,烟头的红光一闪一灭。
末了,他叹了口气,沙哑地说道:“也是,怕是忘不了啊……你知道么,医生说我很命大,我的气管和肺里被划出几十条口子,走运的是没被刺穿,否则我当场就翘辫子了。”
走运……我笑了,每当有人跟我说我很走运的时候,一般就是我该倒霉的时候了。
李二兵被我笑得莫名其妙,问道:“你笑啥?”
“没啥,没啥。”我挥挥右手,“那你怎么不在医院里多养几天?”
“养?我倒是想养呢,问题是领导们轮番扎进我病房不出来,问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被问得烦了,干脆就出院了。我这是内伤,不是光靠养就能养好的,再说那些护士小妞们不让我抽烟,我都快憋吐血了。”李二兵搔了搔头发,说道。
“卧槽!那你就来我这里抽烟?”我看着他,“其他人……怎么样了?”
“小王没事,小刘也没什么大碍,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上岗了。”他像故意吊我胃口似的,就是不说关键的。
我暗骂一声,只得把心里话问出口,“陈小铃呢?她怎么样了?”
李二兵的烟已抽到了烟屁股,他恋恋不舍地从嘴里拔出来,在地上踩灭,他看着我,刚才那种吊儿啷当的劲儿头一扫而空,“你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你哪那么多废话,不管好的坏的,赶紧说!”我不耐烦地催促道。
“好消息是她的病情没有恶化,坏消息是她一直昏迷不醒。”他看出我心情不好,没再跟我逗闷子。
我的心一阵疼痛,就像一只手伸进我的胸腔揪紧心脏一样,“她……她成植物人了?”
我向上天祈祷,可千万别像那些狗血言情剧的发展一样。
李二兵缓缓说道:“其实我来看你之前,先到她那里去了一下,医生也不太确定她是怎么了,她可以自主呼吸,除了血压稍微低一些以外,生命体征没什么异常之处,就跟睡着了一样。医生说她随时可能醒来,但也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我垂下头,攥紧了拳头,狠狠扯动着左手的手铐,冰冷坚硬的手铐勒进了我的皮肉里,我不觉得痛,因为我的心更痛,痛得快要裂掉一样。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造成的,如果我没有激活那只怪物,事情也不至于成这样。
“你别作践自己,没有用,这样帮不了她任何忙,你就算把你的手剁下来,心该痛还是会痛。”他平静地说着,“这就是命吧,我不信命,可有时候不得不信。”
“你!”我红着眼睛瞪着他,他怎么可能理解此时我的心情!
“我的心里也很难受。我说过,只要能活过那天夜里,就会把你们当成我兄弟姐妹一样对待,所以陈小铃对我来说就像亲妹子一样,如果剁掉一只手可以让她醒过来,我肯定马上冲进手术室去拿刀拿锯。”李二兵脸颊上的肌肉颤抖了一下,咬着牙说道。
我们就像两只恶犬一样互相瞪视了半天,最后还是我先移开了目光。
李二兵也叹了口气,又从烟盒里抽出一只烟,只是这次没有点燃,放下鼻下吸了吸。
“你知道么,我这几天每天的睡眠时间不到三小时。”他说道。
怪不得他眼里有那么多红血丝,还有两个大黑眼圈,都是熬夜熬的吧。
他看我还在生闷气,于是继续说道:“我想睡,但是睡不着,这次事件有太多的疑点,而且疑点越查越多,越查越让我心寒。”
我一愣,这事件有疑点是肯定的,比如我的眼睛和那只可怕的怪物,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疑点?又为什么会越查越多?
他站起来,从衣帽钩上取下皮夹克,从夹克内兜里掏出一页纸,扔到我的面前。
“你看看吧,关于你那间311病房,好像没那么简单。”
这页纸上用铅笔潦草地写着很多字,也写着一些人名,有些人名用圆框框起来,然后用直线和箭头连接到另一些人名的,箭头还标注着一些注释,比如“关系暧昧”、“医疗事故”等等。
我一眼看到这页纸的最右下角,是“无名氏”这三个字,字的下面用铅笔重重地钩了几道,其他人名与“无名氏”这三个字的连线箭头上,注释的全是问号。
“这是什么?我看不懂。”我说道,手心里冒出冷汗。
我确实看不懂,但纸上那密密麻麻的线条代表了错踪复杂的关系,这一点我还是懂的。
“这是我这几天去走访那幢住院楼里的医生、护士、护工和卫生员以后,得到的一些线索。”他说道。
李二兵把那页纸从我手里抽出,然后平摊在我的病床上。
“首先,那个叫张松的男医生和叫王爱花的胖护士,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不止医生和护士那么简单,”他指着纸张左上方的两个名字,“很多人都说他们两个关系暧昧,经常在工作中眉来眼去,不止一次被别人目击到他们之间有着亲昵的肢体接触,而且他们还经常跟同事调班,就是为了能一块上夜班,那天夜里也是王爱花跟另一位护士调过班……”
那个叫张松的男医生个子挺高,人长得也不错,而那个王爱花个子矮,长相平平,还有点胖,他们两个怎么能搅到一起?我听得云里雾里,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也许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儿呢?
“另外,他们两个都是已婚。”李二兵说,“医院里有关于他们不少的风言风语,很多人背地里都看不起他们。”
我不明白,“就算他们行为不检点,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再看这个名字,”他的手指移动,指向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赵天宝。
“你在311病房睡的是二号床,靠门的是一号床,靠窗的是三号床。这个赵天宝,就是一号床的上一名患者。”他说道。
我回想起来,似乎那天夜里,我说病房里有怪物时,张松和王爱花说过一号床的上一名主人是位老大爷,但我想追问时,他们就含混了过去。
不等我的脑子反应过来,他继续说下去:“赵天宝,男,已婚,年龄71岁,本地人,已经退休,因重症肌无力在一个月半前住进第三人民医院,主治医师张松。三周前的一天夜里,赵天宝猝死在311病房一号床上。赵天宝的家属认为是张松用药失当,是一起医疗事故,来医院闹了好几天,这起纠纷真到现在也没有解决。”
听到这位老大爷猝死在一号病床上,我就想起那天夜里拆除眼睛绷带后看到那怪物的第一眼,它以女人的形态静静地坐在一号病床上,背向我,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李二兵似乎很满意此时我惊愕与恐惧交织的表情,又追加上最重要的一句:“据说,赵天宝的死亡时间,正是你做完急救手术病情稳定以后送进神经内科311病房的当天!”手机用户看生命禁区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6874.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