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武二十一年的春节,很快便到来了。
除夕这一日,宫中处处张灯结彩,又因着这已然是皇帝李淳执掌江山的第二十个年头“圆满结束”,自然宫中朝中都要隆重庆祝,按着规矩远远要比从前的任何一年都隆重。
只是这样隆重,却好似是人人性质都不是很高兴一般似的。
人人都好似只是勉强笑着,山珍海味摆在面前却好似熟视无物,举起酒杯庆祝却也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体面行动。彼此之间说着恭祝新年快乐的话而内心里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一个个都如会说话的行尸走肉一般,给足了尊严与脸面,却也只有尊严与脸面。
因着皇后盛萱的重病,所以她连着这次除夕夜宴都没有出席,席面便是淑妃慧容与禧妃清漪以及映妃嬿嬿一起举办筹备的,华丽富贵自然是令人叹为观止,只是却根本没有人会关注这些。
李淳随便举了杯喝了几口,却是觉着兴致寥寥,奈何宫中的规矩,守岁熬夜是免不了的一番事,只是硬着头皮去看着这眼前的一切。
皇帝没有笑模样,旁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笑模样,偶有几个不明状况的小嫔妃想要讨好皇帝李淳,只是李淳却是不为所动,自然也撩拨不动。
画影在给李淳敬酒献水果却没有得到回应之后,自然更是感觉兴致寥寥,只是起身对着李淳道:“陛下,臣妾前些日子血亏,如今头晕的紧,便先回去了。”
李淳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你且去罢。”
“是。”
画影缓缓出了举办夜宴的重华宫,由着芷萝稳妥地扶着自己,“娘娘走慢些,冬日里路滑。”
“是呢!”画影面上竟是泛起了略有些可怕且阴暗的笑容,“这雪这样大,谁能免得了脚滑呢?”
回到了未央宫,却是倩影一转,浑然变换了另外一身打扮。
不是方才席间宴会那般的隆重华丽,换成了另外一种淡紫色的宽领长袍,下身只是一件红色的浅金边坠珍珠的马面百褶裙,外头批了一件深红色的昭君套,远远看过去便说是寻常宫女也是有人相信的。
自然这是精心的打扮,就是为着能够做到低调再低调,只是为了不让人能够看出来。
她缓缓走到坤明宫中,出乎意料,本来应当是重重灯火通明的景象,如今却是浑然变成了另外一重样子。
好似是座冷宫般的寂寥冷清。
然而她转念一想,嘴角便是泛起了别样的微笑,那自然是顶正常的规矩,如今这座宫殿里的女主人最是那样好面子的性格,自然舍不得教她殿中侍奉的奴婢劳累。
她缓缓步入殿中,虽是灯火依旧亮着却是没由来地从内心里生出了一股子寒冷的气息来。
“安嫔娘娘?”殿中一个守夜的笑宫女正坐在地上打磕睡,见是画影来了,只是惊奇无比。
画影轻轻一笑,一如自己给大多数人所展露出的那些温和无害,“呦,这大过年的,不是要守岁么?得守到子时过了才能明年丰登有余呢!”
那小宫女见画影如此柔和,心中的慌乱倒也登时减少了许多,便是对着画影道:“奴婢是一时磕睡,可不敢了。”她眼珠打着转,便是对着画影道:“恭祝安嫔娘娘新春长乐。”
画影嘴角的弧度更是往上轻轻扬了些:“你也是。”说罢,她便是从头上拔下一只鎏金喜鹊簪花小米珠步摇给了那小宫女,便是继续用着缓慢的步伐缓缓往内殿里走。
“本宫来看看皇后娘娘。”
内殿里,草药与炭火香料的气味融为一体,这使得画影感觉到极其不习惯,她皱了皱眉头,便是往里面走着,这件殿中竟是只有皇后盛萱一人,她便是有些好奇,”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盛萱永远是面上波澜不惊的,如今见到画影来此也只是歪过头来问道:“安嫔怎么来了?这会子不是守岁夜宴么?”
画影淡淡一笑:“自然是呢!只是臣妾见是皇后娘娘不在,倒也没什么心情去吃酒。故来此见皇后娘娘。”她环顾四周:“倒是不见双雯姑姑。”
盛萱只是淡漠道:“今日是出席,双雯想念家人,本宫放她出宫了。”
如今二人的关系自然不似从前,从前或许还有一丝彼此的尊敬与和谐,而今这些假象被打破,倒也全然成了别样的光景了。
“没有人侍奉娘娘么?”
盛萱看着画影含着笑却极力低眉顺眼的表情,没由来地只是觉着心中恶心倒更是冷漠了些:“本宫如今养着病,清静惯了,不喜欢有人在身边。若是双雯还好些,旁人,趁早离开便是。”
画影听得出其中的意味,却是非要明知故问:“这……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嫌弃臣妾么?”
盛萱如今倒是一点面子都不肯给画影,恰如那些与清漪闹的最狠的时日:“你既是知道,还不如趁早回去歇着。本宫病恹恹的,再给你过了病气来。”
画影面上并无被羞辱的愠怒之色,反倒是笑的更加温和,温和的近乎可怕,她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盛萱看,眼中明明是柔和的光亮,偏生的落在盛萱眼中则又是旁的样子了。
“没人侍奉,这也太不符合皇后娘娘尊贵的身份了罢。”画影睁着眼睛看着盛萱,更复又躬身施了个礼:“那便由臣妾来侍奉皇后娘娘罢。”
盛萱闭着眼睛,满脸写满了抗拒,更是生冷地拒绝道:“本宫不用你侍奉。”
画影眼睛一眨,却是道:“那臣妾来与皇后娘娘谈谈心罢。想来许多事情,皇后娘娘心里都清楚呢!”
那的确是一个“谈话”,\u0000一场极为长久的“谈话”。没有人知道那日安嫔画影与皇后盛萱究竟是说了些什么话,甚至都没有几个人发觉安嫔画影竟是曾来到过坤明宫看望皇后盛萱。
大多数人所看见的,是宪武二十一年元旦之后,皇后盛萱的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了。
等到大年初五双雯探亲完毕回宫之后,她所见到的皇后盛萱好似只是一具枯骨一般。
形同枯槁,没有一丝生机与活力;眼窝深陷,分明是好几日都没有睡好的样子。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登时便是慌张无措,忙地凑上前去盘问着盛萱,惊惧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怎的奴婢不在这几日,您竟是如此了?”旋即她便是咒骂道:“定是那几个小蹄子照顾皇后娘娘不尽心,看奴婢不弄死她们。”
盛萱缓缓拉着双雯,语气轻飘飘地好似没有半分活力,却是勉力地挤出来一个笑容:“双雯,不怪她们,是我自己没让她们侍奉的。我……我只是听说一些事情……”她又沉沉地咳嗽了几声:“你……你去请陛下,就说……就说今儿个晚上,请陛下来坤明宫,无论怎样,都要把陛下请来!切记!”
她面上有着坚毅无比的神色,见是双雯犹自犹豫,竟是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去推着双雯,“快去快去。”
待到晚间李淳不如坤明宫盛萱的内殿里之时,只见皇后盛萱已然穿戴妥当坐在了鹅羽软榻上。
一身隆重端庄的皇后服饰,一百四十八对十二等翟纹深青色的翟衣层层不落不乱,头上带着宝钿花点翠珠滴九龙九凤冠,那是大婚受封时才有的装扮。她的面上敷了厚厚一层粉,又用心点就胭脂口脂,却也终究没能掩盖住多少她仓皇的面色,反倒是越发显得她气色极差,好似游丝将断一般。
“陛下来了。”便是笑容,都是勉强。
再加上一番大礼,便更是几乎如要命一般的劳动。
“皇后这是何必?你尚在病中,合该好好养身子才是。”李淳见到这一身装扮,心中登时便有了慌乱的感觉,分明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一般。
“陛下,您就容臣妾向您行礼罢。不然,有些话,只怕不能好好与陛下说了。”
“嗯。”李淳无奈,只能目睹着皇后盛萱向着自己行那隆重的叩拜大礼。
“陛下一路过来,像是寒冷,不若喝些热茶罢。”说罢,盛萱便是从双雯手中接过茶盏,给李淳奉上。
“还真事,虽是春节,还是冷冷的,倒是比腊月也不遑多让。”李淳笑着,想要扯些旁的话题从而转移话题,却是发觉盛萱不为所动,便也只得老实地品茶。
清冽甘香的茶水划过喉舌,流到肚腹,却是带来了熟悉的感觉。只是那感觉,分明是不应当属于坤明宫的。
盛萱盯着李淳,见此便是肃声道:“怎么样,陛下?这茶您可还喜欢?”
李淳微微点点头,内心里却是万分的不解:“喜欢是喜欢,只是这茶……倒不像是皇后能制作出来的。”
“那您可就是小瞧了臣妾了。”盛萱冷冷一笑,已然全不似李淳方入殿内那一刻时的宁和平静。
更多的,是微妙的气息。
盛萱盯着李淳看了许久,愣是将李淳给看的发毛才缓缓带着略有凄楚的笑容道:“陛下定然是不知道的罢,这二十年来,臣妾没有一日不再探究为何您喜爱禧妃而不喜欢臣妾。所以我就将禧妃能做的,全都试着学了来。”
“我以为这样,就能得到陛下的青睐,谁知道,却只是臣妾自己想多了。”手机用户看纯禧贵妃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1203.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