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武二十一年正月初五日,后崩逝于坤明宫昭阳殿。上悲恸之,谥为孝仁显皇后。”——《歆书·后妃卷·孝显皇后传》
盛萱自嘲似地笑着道:“臣妾可真是愚蠢至极了,我总是以为,只要学会了禧妃张氏会做的那些,陛下便也会对我有那么几丝青睐与看重。只是陛下连看都不看我,那那些学到的东西哪里又能表现出来呢?”
李淳默然,不知该要说些什么,心中却是隐隐泛起了愧疚感来。
“陛下,我入宫二十多年,也与禧妃相争了二十多年。只是直到如今,我才算是看明白,原来您喜欢禧妃,不是因为禧妃能泡的一手好茶,也并非是因着她性子柔顺,而只是因着她是禧妃而已。”
“陛下,喜欢的,是禧妃。只是因着她是禧妃,便是她不会泡茶,性子不柔顺,您也照样会喜欢她。您爱她,是爱到骨子里的。”
李淳默然,更是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想了半晌也只能是轻声道:“皇后……”
盛萱释然地一笑:“陛下,您不用自责。喜欢上您,是臣妾自己的事情,是臣妾自己蠢,是臣妾自己放不下罢了。”
“只是……”盛萱话锋突地一转,好似周身的空气都浑然变成了另外的一重,浑然令人压抑。
李淳分明是感觉有些不对劲,却是又说不出哪里感觉不对劲,只能睁着一双眼睛看着盛萱。
盛萱的语气果然变化了许多,方才恭顺温和的笑意,如今已然带着略有狰狞的模样。
“罢了,都过去了,这二十多年,终究是我自己蠢啊!”盛萱抬头望着,便是凄楚地笑着。
满身的绫罗绸缎,华丽异常,对于盛萱来讲却是如同千斤重担一般的存在,她纵使是极力想要支撑,最后还是不得不沉沉地磕了几声。
李淳极为紧张地上前去扶着盛萱,却是被盛萱给狠狠甩开。
“臣妾何等金贵的人,可用不着陛下这样在意。”
“皇后!”
盛萱依旧在咳嗽着,好不容易止住了,抬起头来却是满嘴的鲜血。
李淳想要上前去擦,盛萱却依旧是极力将李淳给推开。
“陛下……您无需如此,反正臣妾也是命不久矣的人了。”她笑到好似极为疯狂一般,更是睁着眼睛仔细看着这眼前的一切:“终究是我蠢,喜欢上了杀母仇人!”
豁然间,便好似是跌倒了山崖底端重重撞击一般。
“陛下,臣妾想问您,当年我亲生母亲死,是不是陛下所为?当年臣妾滑胎,又是否是陛下暗中派人所做?”
李淳一时语塞,眼珠更是在眼眶之中打转思量,却浑然不知该要说些什么解释些什么。
空气极为焦灼凝滞,许久他才吞吞吐吐道:“皇后,你这是什么话?是谁告诉你的?你可别混想,如今你养病要紧。”
“是吗?”盛萱往后退却着,是本能的抗拒,更是透露出一股子嫌弃厌恶之意:“是吗?那请问陛下,您可敢对臣妾发誓么?您敢发誓,若是臣妾生母当日之死与臣妾小产之事是陛下所为,就让陛下心尖上的禧妃不能善终,您与禧妃的孩子,也会英年早逝。陛下……”
盛萱从来未有过这样满眼含着愤怒与怅惘的时侯,气势亦是近乎咄咄逼人,好似想要将一切都给包裹席卷住一般,“您……敢不敢?”
“朕……”李淳本能地举起手来,想要借着此举宽慰盛萱的心,只是也能说那样一个字。
纵使不信誓言,然而若是如此要搭上清漪的性命,他也是不肯,也是不敢的。
那是比自己的性命还要宝贵的所在,他并不敢冒这个风险。
“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你若是想要发誓,便用朕的性命发誓就是了。何必搭上禧妃?”
“不!”那是盛萱最后疯狂爆发的时刻,颠覆了从前那个柔顺恭敬温婉的皇后的形象:“我就是要陛下用禧妃母子的性命发誓,这是陛下最在乎的两个人,陛下不可能敢拿他们冒险。唯有如此,陛下才肯说实话。”
这便是不用测算也能分辨的出来的事实了。
无需过多的言语解释,两个人彼此心里头都是心知肚明的。
“呵呵。”盛萱冷笑着,脚下更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原以为,陛下会与旁人不一样。原以为,陛下虽爱权谋,却是坦荡君子,如今看来……是我当初瞎了眼睛才会如此想罢!”
“对不起……朕……”其实并没有什么话语可说,而这样的对不起,根本没什么用处。
“陛下真是……让我恶心!”盛萱从未有过如此疾言厉色之时,自然此次是第一次,更是最后一次。
“皇后……你听朕解释……我……你莫激动,如今你养好身子为重。”
盛萱自然不会听从李淳,她便更是双脚不自觉地往后退,分明是想要避开李淳离李淳极远的意思:“陛下……你我夫妻相伴二十余载,纵使有父亲,也不至于您如此厌恶臣妾罢!我自登后位,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陛下,除了有些有关于禧妃之事,之事那些杀人放火之事,我敢拿我的性命拿我的家族起誓,我绝对没有做过,你为何,竟是这般讨厌我?”
她双目中的泪珠不仅仅是含着伤心惶恐,更多的是含着悔恨与愤怒:“您纵使讨厌我,您不娶我就是了!您为何还要娶我,还要杀了我的母亲,只是为了不让我当您的皇后!”
“您是堂堂帝王,何止于卑鄙到如此地步!”
“您真是叫我恶心!”
“皇后!”李淳自知理亏,却是一点子宽慰求饶的话语都说不出来,只能是这般地念叨着:“皇后,你听我说,我……”
“呵呵……何必呢?这二十多年的光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盛萱凄厉地笑着,烛光并着月影摇晃之下,映衬的盛萱的脸庞越发惨白没有血色,更是显的她的笑容分外决绝凄美。
她的影子被投在墙上,如同她本人一般来回晃动的厉害,连着站都站不稳。
好似一只无限接近明亮烛火的蝶,美虽美,却是透出焦灼与死亡的气息。
那是肉眼可见的生命流逝,一点一点地将生的气息发散消散,归隐到无形之处。
“皇后……”李淳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只是那样的距离,怎能抓住。
盛萱凄厉地笑着,恍然间好似回到了新婚出嫁那日,那个穿着红嫁衣的新年冲着自己展露出最为温和的笑容。
“真怀念啊!那个时侯,陛下还是个少年郎,是我心里最干净的少年郎。”
她一壁说着,一壁缓缓伸出双手举过头顶,将那沉重的凤冠缓缓取下。一只手稳稳托住,一只手又伸上头顶将盘发的发簪头面得大多数给取下,瞬时间,发丝伴着微风飘散着,一如少女未行及筓之礼的年少烂漫的景象。
她狠狠地举着凤冠,用就浑身的力气往地上一摔,自然那华丽的凤冠便也成了几瓣。
“若是有选择,我宁愿我从来就没有遇见过陛下。我宁愿从来就没有喜欢过陛下,我更宁愿我从来就不是陛下的皇后!”
浑身的力气都用尽了,她便也倒在了地上。
李淳忙地跑上前去,将盛萱给扶住在自己的怀中。
盛萱终究是无奈地一笑,道尽了这一辈子的悲凉与无奈:“真好,我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躺在陛下怀里的时侯罢。”
“皇后。对不起。”
“我不会原谅陛下的,永远,永远……都不会。”
香消玉殒,便是定局。
李淳能够感受的到怀中的温度在一点一点流逝。怀中的人更是一点一点没有了气息,一双手分明想要上前去轻轻抚摸着李淳,却是只够到了一半便僵住了。
沉沉地落下,伴随着的是李淳的眼泪。
就这样,那个带着二十多年的喜欢未曾有一丝消散的女子,便是带着这样的执念,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上。
宪武二十一年,皇后齐氏崩逝于坤明宫。
新年的喜悦很快便被皇后崩逝所带来的悲伤给取代,好似一夜之间整座宫城都变成了雪白的颜色,诉不尽的哀伤与凄凉。
当清漪得知这样的消息之时赶到坤明宫后,只见皇帝李淳依旧在怀抱着盛萱的尸身,目光呆滞无神,却是流了许多眼泪。
许多许多。
天空又零零落落地飘下来的一点子雪花,却是很快地便又消散不见,只是持续了那么一会子而已。
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清漪一愣,只是跪下来对着李淳唤道:“陛下……”
李淳听出来是清漪的声音,目光这才略有回神,他痴痴地看着清漪,才轻轻将皇后盛萱的尸身给放了下来。
他踉跄着爬到了清漪身边,却是紧紧拥住了清漪,哭着道:“清漪,我害死人了。我把皇后给害死了。我……”
“陛下……”
“皇后……皇后说,她便是死,也不会原谅我,是我杀的皇后……是我……我害死了皇后……我害死了她……”
坤明宫外很快便聚集了所有的皇子与嫔妃,并着一些重要的女官,瞬间便是哭声几乎震天:“皇后娘娘!”手机用户看纯禧贵妃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1203.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