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时英受了惊,赵元为了给她与孩子祈福,不顾朝臣们的反对,将她晋升为了贵妃。她腹中的孩子如今也有六个多月了,饶是她一向不显怀,到了这样的月份肚子也大了起来,坐卧都变得有些艰难。
更何况自从她听闻了江惟仁失踪的消息,太过悲切,以至于动了胎气,自那以后更加难受,整个人都变得脆弱起来。
赵元当然紧张,命太医随时候在琼华殿外待命,太医们个个都战战兢兢的。
绣岭再没能找到江惟仁的踪迹,怎么看,人都应该是不在了的。
赵元本想着在朝中宣布了首辅大人的死讯,好替他置办丧事,还是张芳出言劝道:“陛下,如今朝局不稳,江先生的遗体又还未寻到,是不是先不公布死讯,况且……贵妃娘娘现在受不得激……”
听着他的话,赵元眉头越皱越紧,过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道:“那便只说首辅大人只是失踪,还让兵马司留人在绣岭注意动静。”
薛时英一直不肯相信江惟仁死了,她觉得他还在绣岭,只是没有被寻到而已,哪怕这已经半个月过去了,如果江惟仁真还活着,怎么会不出现,这么明显的道理,她却自欺地不肯去想。
若是昭告天下江惟仁已经身死,对她而言,打击太大势必会影响她腹中孩子的安危。
对赵元而言,什么都能赌,唯独这一样万不敢赌。
不久,宫里就传出消息,说是太后执意上太华峰上去,青灯古佛,用余生来修行。
薛时英自然也听说了,如今她对晏清的恨意倒是已经所剩了无几,听闻她要到太华峰去,心里更觉悲伤凄凉。
“这太后也不知怎么想的,”夜里阿鸾替她梳发时感叹道,“娘娘您当初便是从那儿下来的,而今太后又吵着要去,太华峰又不是什么能享清福的地方。
“太后凤体抱恙多年,在宫里这么精心将养着也不见痊愈,去了太华峰,不是活遭罪么?!”
薛时英听得眉头一蹙,目光里是藏不住的哀婉感伤,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她怕是,心已经死了……”
一直不肯相信那个人是真的回不来了,可其实内心里明白,他还活着的希望太过渺茫,几乎是不可能了。
若是从前,自己恐怕也是悲痛欲绝,无以为继。只是她如今成了他人的妃嫔,腹中也有了孩儿,终究不能再任性地放任自己沉湎于悲伤中。
“趁圣懿太后还未动身去太华峰,明日咱们去清思院给她请安吧。”
听她这样一说,阿鸾竟有些紧张地样子,支吾道:“娘娘……陛下有过旨意,不让您随意出去,怕再动了胎气……”
薛时英皱着眉不悦道:“清思院也去不得么?”
“西内本就距内宫远,更何况清思院在西内最里头,”阿鸾见她脸色不好,便道,“娘娘要去,总得要先告诉陛下吧……”
“那好,”薛时英淡淡道,“等明日陛下过来了,我跟他说。”
到了第二日,她就打着精神等着赵元过来,谁知赵元没有等到,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娘娘,老奴有事相求!”
张芳进来时,面色就不大对,薛时英正疑惑地看着他,见他看了看殿内的宫人们,便了然地对着左右道:“你们先下去吧!”
待人一走,张芳竟直接跪在了她的身前,“如今也只能求娘娘您了,求娘娘救救圣懿太后!”
薛时英震惊不已,有些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圣懿太后怎么了?”
“去太华峰……并非是圣懿太后的意思,而是陛下的意思。娘娘,陛下已经知道了圣懿太后与首辅大人的事……”
“他……他都知道了多少?”
张芳摇着头叹气,“老奴也不知,可陛下从前对圣懿太后是何等的孝顺恭敬。前些时日,陛下他便将太后幽禁在清思院中,十多年的母子之情,一夕间竟如此,可见陛下对圣懿太后的恨意必然不浅。
“因为孝义,他不会明着伤害圣懿太后,可等圣懿太后移驾去了太华峰,再等了一年半载,若出了什么事,在世人眼中,便于陛下没有干系了。”
他这番话说得如此直白,听得薛时英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是说,陛下会对圣懿太后不利?”
“陛下心里如何想的,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老奴只是害怕……”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可薛时英已然明白了,她沉思了片刻,然后起身道:“走吧大伴,咱们现在去清思院。”
她出殿门时,外头的侍卫欲劝阻,她脸色一沉,手抚上腹部冷冷道:“大伴您可看好了,今日是谁敢阻拦,本宫若动了胎气有个好歹,陛下问罪的时候便不会寻不着人了!”
她这样一说,侍卫们谁还有胆子敢拦,只能看着她与张芳一同离去。
她一出琼华殿,立马便有人赶去给赵元报了信,赵元面色铁青,极力忍着怒气,命人摆驾去往清思院。
凭着与方才一般的气势,薛时英径直闯进了清思院里,此时屋子里就晏清一人孤零零坐着,她身边伺候的宫人一早被赵元下旨撤走了。
薛时英见她坐在那儿,一双眼睛死气沉沉的,里头一点活气儿都没有了,她知道这是为谁,一想到那个人或许不会再回来,便是自己,也觉得心口疼得缓不过劲儿来。
“请太后节哀……”她走近缓缓道,“也请太后,为了江先生,保重自己。”
晏清愣愣地抬眼,眼睛里空落落的,“他说他等了我十多年……你说是不是老天爷故意如此,换我来等他?”
薛时英哽咽着道:“他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晏清仰着头,面上一点波动都没有,可双目中,泪珠就那么重重地坠了下来,“先帝驾崩的时候,他说过一句话,他说,天不佑我,他来佑我,我听见了……”
她眨了眨眼,又重复了一遍,“我听见了……可他却食言了。”
薛时英去扶她,晏清却抓住了她的手,低低道:“阿元应该恨的人是我,是我……”
其实从张芳说赵元知道了江惟仁与晏清之事时,她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只是那时无暇他想,可如今晏清简简单单这一句话,薛时英却听出了这话中的意思。
“是……是他?”她颤颤地开口,喃喃低问道。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来人!”
赵元站在门外,吩咐着他身后的宫人,“将贵妃请回琼华殿。”
薛时英转头看着他,努力地笑了笑,轻声道:“陛下,太华峰上清苦,太后受不住,便让太后留在宫中以全您的孝心,可好?”
“阿姐什么时候竟这么心疼圣懿太后了?这话倒不像阿姐说的,更像皇后说的。”
她走上前,试图劝说:“陛下一向视圣懿太后如生母一般,这十多年的情义陛下最是清楚。臣妾是怕陛下一时糊涂,他日会后悔。”
赵元冷冷笑了起来,“后悔?朕如今最后悔的,便是没有早些看清她的面目。若父皇地下有知,也会赞同朕今日所为!”
薛时英止了脚步,也缓缓敛去了笑意,对着他道:“那好,那请陛下将我也一起送到太华峰上去吧。”
“你!”赵元盯着她,怒不可遏,“你不要仗着朕爱你宠你!她做过什么,你难道不知,她与先帝旧臣有私,让先帝蒙羞,让朕蒙羞,让我大虞皇族蒙羞,难道还要留在京中,等着有一天丑事败露,受天下人耻笑么?”
薛时英不敢相信,有一天这样的话竟会从赵元的口中说出。她看着他,忽然问道:“你如此深恶痛绝,那赵元你告诉我,绣岭之事,究竟是不是意外?”
“若朕说不是呢?”他缓缓答。
她面上的血色一点点消退,却仿佛还存了丝侥幸,低声问:“为什么?”
赵元却笑了起来,“朕险些忘了呢,朕的贵妃,对她这位姐夫一直心存仰慕。薛时英,你当朕不知道么,你心里根本就不曾有过朕,是不是?”
心口那里的痛一点点地蔓延上来,她垂着目光,低低道:“果然是你,果然……”
见她这样,他本是不忍的,可一想到她是为了谁这般伤心难过,心中的愤恨便压过了那丝不忍。
“你们都拿朕当傻子是吧?都瞒着朕,骗着朕,好一个十多年的情义,究竟是谁从未将这所谓的情义当真的?”他指着晏清,手一动,又指向了薛时英,“是你们……”
薛时英缓缓跌坐在地,她怀着孩子,赵元一见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想要冲上前去扶她。
谁知她却指着他,恨恨地道:“你不要碰我!你杀了他,你竟然杀了他……”
她身子发着抖,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若不是我任性,意气用事,他早就可以跟着心爱的人一起,远走高飞,是我……我不肯放手,我想要留住他,最终却害了他……”
听她这样的话,赵元怒得额上青筋偾起,双拳紧攥,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薛时英!你……把我当什么了?”
她腹中开始作痛,痛得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可她咬着牙不肯哼声。赵元在气头上,只有晏清看见了,她走上前,挡在了薛时英的身前。
谁都没有料到,连赵元自己也惊了,因为晏清双膝一弯,就直接跪在了他的身前。
她的目光坦然而平静,“陛下,罪皆在我,任何的责罚,我都可以领受。”
赵元正要开口,就见晏清身后,薛时英忽然被抽空了力气般,软软委身倒在地上。
晏清也看见了,惊呼出声,赵元吓得魂飞魄散,上前将她打横抱起来,“传太医,快传太医!”
薛时英的脸上已是惨白一片,双目紧闭着,头垂在他的胸膛处一动不动,赵元低头看下去,那一瞬仿佛如坠冰窟,只见她今日身着的那一身鹅黄衫子,下幅已渐渐洇出了殷红之色。手机用户看绝代帝姬:欠我江山终须还(共2册)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1313.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