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罗城内此时一派肃杀的气氛,鹤知夜回想起自己几次出入这座城池,似乎每一次所见之景都大不相同。
“走这边近些。”缭月轻咳了两声,拐进了一条逼仄的巷子,低声道:“从前在卫队的时候,这一片归我管。”
鹤知夜正要接话,就听远处响起几声鸡鸣,在这样寂静的午夜显得有些瘆人。
“禁令才下了没两天,这城里就没了人气。”缭月又道。
“如今时局动荡,人人自危也是常态。”鹤知夜皱了皱眉,随后又问道:“你怎晓得那塔寺守卫不严?”
“只是猜测罢了。”缭月轻笑一声,又道:“云臧下台已成定局,他如今自身都难保,哪还能顾得上旁人,估计他现在都要恨死他那个女儿了。再者说,主上虽没下令将她处死,可将她关在那鬼地方,不就是等死吗,明摆着的事,傻子才去多管闲事。”
鹤知夜不禁想起当初自己被多蕴关进那塔寺水牢的经历,不知若是当时没有遇到重疏,自己如今还能否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多蕴她……如何了?”
“不知道。”缭月似是觉得鹤知夜这个问题甚是好笑,从鼻腔里“嘁”了一声,又道:“自打出事以后,我就没见过她。”
一阵凉意袭来,周围的竹林簌簌作响,鹤知夜嗅到风中夹带着几分血腥气。
“林子后面是刑场。”缭月道。
鹤知夜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衫。
“说起来,我也曾在那断头台上挥过斧子。”缭月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顿了顿,又道:“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杀人,杀的便是我的亲叔父。当年就是他,鼓动我父母兄弟将我卖了,所以当我得知他因偷盗王陵获罪,我便主动要求去行刑。”
鹤知夜问道:“他的死可解你的恨?”
缭月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心里清楚,我恨的其实不是他,而是我的父母,若他们不想,又怎会因旁人三言两语,就能狠下心。”
说话间已行至宫墙边,缭月让鹤知夜在一旁稍候,自己则钻进茂密的灌木丛,蹲在墙根底下捣鼓了半天,才起身拍了拍手道:“从前多蕴养的狗总爱从这个洞偷跑出去,慕龄便用些碎石块把这洞给堵上了,从这里进去便是连青池,那里山石多,不易被巡逻的发现,而且离塔寺也近。”
这显然就是个狗洞,只是鹤知夜也顾不得那么多,二话没说就跟着缭月钻了进去。
洞后是一方池塘,缭月说的没错,这池塘边上山石林立,的确便于隐匿行迹。二人成功避过一队巡逻的卫队,刚走了没几步,便又有一队迎面过来了。
“等等——”缭月拽着鹤知夜返回石林中,敛眉道:“我瞧着情况似是有些不对,还是先让阿喜去探探路。”
鹤知夜看着那只黑色的异鸟消失在夜色中,挑眉道:“它叫阿喜?”
“是,它跟了快我十年了。”
“你不是说宫里守卫不严吗?”鹤知夜后背紧贴着石块,小心地偏过头去查看周围的情况,嘴里道:“我怎么看着周围全是巡逻的。”
“我也正纳闷。”缭月回道。
方才那么一晃眼,鹤知夜似是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扭过头去多看了一眼,疑惑道:“那边那个是慕龄?”
缭月忙道:“在哪?”
“往西边去的那队最后的那个。”
“是她,等着——”缭月将手指放在嘴边,发出一声类似于鸟鸣的声音。
果然,那个身影闻声朝这里看来,鹤知夜赶紧冲慕龄招了招手。慕龄见是鹤知夜,一脸的吃惊,不过她很快便回过神来,见没人注意到自己,便偷偷离了巡逻队伍,往池塘边过来了。
慕龄来到石林后面,见到鹤知夜身边的缭月,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半晌,才道:“你怎么和……你怎么在这?”
“我来这……”
还不等鹤知夜把话讲完,缭月便打断道:“宫里怎么多了这么多巡逻的卫队?可是出了什么事?”
慕龄敛眉道:“多蕴失踪了。”
“什么时候的事?”
“乐芙来报的时候,已经有三天没见到她了。原以为她把自己关在寝殿不愿出来,谁知方才婢子们破门进去,发现她并不在殿中。”慕龄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似有似无地往缭月身上靠。
这时那名叫阿喜的黑鸟飞了回来,它稳稳地落在了缭月的肩头,伸头过去在她耳后蹭了蹭,咕咕叫了两声。
“事不宜迟。”缭月说罢,拉着鹤知夜就走,连个招呼都没有和慕龄打,一直走了好远,才解释道:“塔寺那边暂时还没有加派人手。”见鹤知夜这一路上总是回头,便又道:“若是叫她知道你此行的目的,你认为她会放你去塔寺吗?我真是不懂,像她那种油盐不进的人,怎么会和你扯上关系……上次是她把你从天罚狱放出去的吧?”
鹤知夜没有接话。
缭月倒也不在意鹤知夜有没有给出回应,兀自道:“其实,她跟我挺像的,都有个不幸的出生,都想出人头地……只不过,她脑子有点迂,你可知七殿下曾想娶她?”
“略微知道些。”鹤知夜答道,印象里,自己好像是听冷梢说起过这事。
缭月轻笑道:“那时她被多蕴关进了塔寺,若不是七殿下,她还能活着出来?其实,能靠人就别靠自己,只可惜,她不懂得这个道理。”
半晌,鹤知夜才回道:“所以我并不觉得你们像。”
缭月微微怔了怔,似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没有再说下去。
一个不注意,这天上便落起了小雨,宫城里一时间烟雨迷蒙了起来,只是越靠近那塔寺,那空气中腐败的气息便越重,就连雨水也无法冲淡。
见塔寺门口空空连个看守也没有,缭月不禁疑惑道:“奇了怪了,今天不是姬桑当值吗?”
鹤知夜抹了把脸,环顾四周,确实是一人也无,便猜测道:“会不会是被调派去了别的地方?”
缭月上前查看了一番,凛色道:“不对。”
“怎么?”
“门没关。”缭月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皱眉道:“难道有人来过?”
果然,鹤知夜只轻轻一推那门便开了,惊得她与缭月面面相觑。
缭月思忖片刻,咬牙道:“不管那么多了,办正事要紧。”
鹤知夜点了点头,便同缭月一起进到了塔寺中。
通往天罚狱的路还和上次见到时一样,满是枯骨黄土,想到走完这条路便能再见到陈陶,鹤知夜的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上次陈陶说自己是鹤知夜的杀母仇人,可洞世所见还历历在目,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恩仇,多的只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己罢了。
“姬桑?”
鹤知夜正出神,忽然听到走在前面的缭月失声叫喊,她快步上前,见缭月从地上拉起一满身是血的劲装少女,嘴里不停唤着:“姬桑!姬桑!”
那少女鹤知夜是见过的,上次就是她押着自己去的天罚狱,中途还曾“好心”提醒过自己一番,想来着实是个天真简单的人。
缭月又唤了两声,便渐渐平静了下来,沉声道:“她入卫队尚不满一年。”
鹤知夜在缭月身边蹲下来,见她怀中的姬桑瞪着眼睛,嘴巴半张,脖颈之间插着一把匕首,便试探着问道:“你先前可见过这把匕首?”
缭月垂眸,幽幽道:“见过。”
“谁的?”鹤知夜又问。
“多蕴。”手机用户看苦夜长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2213.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