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票员从最后一个人手里接过钱,略略粗点后开始解门帘。
布帘放下的一瞬间,一个瘦高的男孩儿挤了进来。
他没有穿鞋子,破旧的衣裳伴着血污一缕缕的挂在身上,应该是刚刚打过架,或者刚刚被人打过。
这样的孩子,在这个混乱的年代他见得多了,大家都是朝不保夕,也没有丝毫多余的同情心给他,于是售票员嚷道:“出去,这里不欢迎乞丐。”
男孩儿没有出去的意思,并且一头钻进了拥挤的人群,他慌张的朝着一个方向跑,不知怎的就窜到了后台。
当他看到关在笼子里的狮子老虎后,才发觉自己跑进了马戏团。说来也奇怪,现在到处打仗,许多人吃饭都是问题,却偏偏仍有人忠爱马戏、格斗这样的表演,似乎只有靠从别人身上取乐,才能麻痹自己的神经。
他实在太累了,这些老虎狮子虽然可怕,但和他见过的人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呢。
于是他就地躺下,调整好那条断腿的角度,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轻轻地移动了他的那条断腿,他一个激灵翻身而起,伸手扼住对方的喉咙,直接将对方摁倒在地。
稍微清醒了一些后。他看清自己压住的竟然是一名少女,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两条金色的马尾辫被他摁在了土地上,脏兮兮的。
他突然感觉有些内疚,甚至直接跳过了对方可能是来抓他的这种想法,挪开手,默默地低下了头。
少女咳了两声,揉着脖子从地上爬起来道:“你不是本地人吧?从哪里来?”
他低头不敢回答,女孩儿倒也不追问,自顾自的说:“你多大?有12岁吗?怎么受伤的?外面那些人是不是来追你的?”
听到“外面那些人”这几个字,他登时瞪大了双眼,抬起头望向少女。
少女似是看出了他的担忧,伸手摘掉了他头顶的一根杂草笑道:“不用怕,他们已经走了,你是不是偷了东西?或者被他们欺负了?你这样的孩子我见得多了。”
她兀自给他的身份下了定义,他也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地咬了咬唇。
少女似是害怕他仍担心,又道:“放心啦,明天马戏团就要去另一座城市演出了,到时候我拜托爸爸带上你,他们找不到你的。”说完还俏皮的对他眨了一下眼睛,仿佛在说,安啦,我会罩着你的。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谢谢。”
“不客气,我叫丽萨,你以后可以直接叫我丽萨,也可以叫我丽萨姐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恩德罗森。”
少女在嘴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后惊喜道:“是救赎的意思啊,好像英雄的名字。”
“是‘最终解决’的意思。“他沉声道,虽然放在不同的语境里确实有救赎的意思,但他的生活从来就和救赎沾不上边。
“哇,这样的话,听起来也很厉害啊。”女孩儿似乎对他的名字很感兴趣,又和他聊起这个词在多种语境中的不同含义,还有更加残忍的一层意思是灭绝营。
少女越说越兴奋,“给你起名字的人,一定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厉害角色,是你父亲给你取的名字吗?”
恩德罗森的背脊不禁变得僵硬,许久之后,他淡淡道:“我没有父母。”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就在这时,层层笼子后忽然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呼喊,“丽萨,红豆面包你要吃吗?”
少女又冲他俏皮的眨了下眼,“等着,我去给你拿红豆面包哦。”
然后起身离开了。
不久后她真的回来了,把一整块红豆面包掰成两半,塞了一大半到他手里。
热乎乎的红豆面包散发着诱人的甜香,放进嘴里后会像棉花糖一样融化,他实在是太饿了,所以几口就吃完了那块拳头大小的面包。
丽萨笑嘻嘻的看着他吃完,又把手里那块没有动过的面包也递给了他。
“多吃点,我妈妈说男孩子比较容易饿。”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接,丽萨却已经主动将面包塞到了他的手上,“吃吧,还有呢。”
女孩儿金色的马尾随着她的笑容轻轻颤动,如同温暖的丝绸抚过心脏,他轻轻的握住了那块面包。
恩德罗森在马戏团住了下来,后来他才知道丽萨的父母原本并没有打算收留他,是丽萨看他可怜,一定要他留下。
“像他这种流浪汉到处都是,难道我是慈善家吗?马戏团不养吃白饭的,连猴子都知道走钢丝换香蕉呢。”
听到丽萨父亲帐中传出的话,恩德罗森端着茶杯的手轻轻颤了颤,最终将茶盏放在了帐篷外跑开了。
他刚跑出去没多远,就听身后传来丽萨的声音,“恩德罗森,你去哪儿?”
他顿住脚步,回身郑重的朝她鞠了一躬,“感谢这些天来的收留,如果以后我发达了,一定好好报答你。”
丽萨却慌了,她看了看他仍有些跛的腿道:“那就等完全好了再走吧,你还小,落下残疾就不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用大人的口吻对他说“你还小”,让他觉得很生气。
他转回了身道,“我走了,我会报答你们的。”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房屋后藏着的几名中年男人,随即调转方向朝另一边跑去。
又是一场大雨,最近的雨下的真是频繁,不过这样也好,刚好可以冲刷掉这些难闻的血迹。
恩德罗森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血泊当中,他的旁边散落着七八个男人的尸体。有的少了手臂,有的没了头颅,有的被人掏去了心脏,即便已经见过无数血腥的画面,他仍忍不住的后退了几步,随即脚底一软重新跌坐在地上。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是他杀的吗?
忽然,恩德罗森想起他从格斗场跑出来前发生的事。
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有一个人喂他吃下了一个东西,然后便将他锁进了笼子,那人说,“如果成功了,你就可以帮我赚大钱了。”
他被关在笼子里,感觉血管里有小虫子一样的东西在蠕动,那些虫子沿着他的血液钻进他的心脏,刺穿他的心房。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醒来后,却发觉自己毫发无伤,只是他琥珀色的瞳仁里多出了一圈咒语般的绿色纹路。
后来格斗场的主人就让他与比自己强壮的多的对手打架,他忽然发现他的力量和敏捷度竟然都比从前强了许多,不管多么强壮的对手都没赢过他。
忽然有一天,格斗场的主人突发奇想,在一个封死的巨大牢笼里放进去了50个奴隶,他说,“只要你能将这50个奴隶全部杀死,那么你就可以获得自由。”
恩德罗森不喜欢杀人,但也习惯了用别人的生命来维护自己生命的方式,他依然敏捷迅猛力大无比,但打着打着,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自己的手脚已经不是他的了,他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观众,看着自己的四肢与那些人打得越来越激烈。
恩德罗森昏了过去,一觉醒来时,50个奴隶都死了。
是他杀的,又不是他杀的。
今天的情况和那天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树干后忽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他神色一凛,疾步上前。大树后一个男人匍匐在地上,上衣全被鲜血打湿,任雨水不断的拍打在他的身上,也无法冲刷掉那满身的血污。
他的后颈处少了一块肉,鲜血正是从那里流出来的。
男人在地上爬行,狰狞的面容仿佛一头丧尸,他拿着刀颤颤巍巍的对准不远处坐在地上的少女,似乎在说,快救我,不然我就杀了你。
恩德罗森一脚踩在男人的脖子上,只听咯嘣一声脆响,男人的脖子断了,仍躺着鲜血的匕首掉在丽萨的脚边。
她惊恐的后退,却不是因为险些砸在脚面上的匕首,而是因为眼前仿佛地狱罗刹般的恩德罗森。
她全身都在颤抖,在目睹了那场血腥的屠杀之后,她无法再将他与那个瘦弱的12岁男孩儿联系在一起。
可是莫名的,除了恐惧,她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心痛,心痛将一个12岁的孩子变成这样的,将是多么残酷的过往。
“恩德罗森。”深吸了好几口气后,她才勉强叫出了他的名字。
恩德罗森看着他,琥珀色的瞳仁在阴暗的天幕下愈显深沉和捉摸不定。
“你杀了他们。”她是在陈述自己看到的事实,也是在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们也想杀了我。”他实话实说。
丽萨又深吸了好几口气,正想开口说话,忽见他突然弯身,将地上的那把匕首捡了起来,冲向了她。
她倏地睁大双眼,却见他又熟练的将匕首在手中旋转,调转方向,将刀柄对准了她。
他苍白的脸上显出与年纪不符的成熟与绝望,他说:“害怕的话,就趁现在,杀死我这个怪物吧。”手机用户看奇殊馆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2224.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