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宣看出了她的疑惑,他没有回答,而是俯身朝神秘男声传来的方向,微俯下身,行礼。
“晚辈陆锦宣,拜谒医仙前辈。”
见他行如此周正之礼,百里挽晴俯下身,拜见前辈。
“这里没有前辈,只有一个爱惜药草的老头子。”
雾隐至深处,一位年近不惑的灰袍男子缓步走来。
他一身仙风道骨,与医仙之名甚是相配。
那人不过不惑之年,面容俊朗,却满头白发,活像是个遁世修仙的老前辈。
“小丫头,你踩烂了我的赤焰莲,要如何赔还?”
医仙前辈没有再搭理陆锦宣,而是沉着脸,向百里挽晴问罪。
百里挽晴一口气说出了数种赔罪之法,那医仙都是沉着脸摇头,颇有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陆锦宣见状,忙替百里挽晴赔礼道:“前辈要晚辈如何做,还请明示。”
那医仙单手背在身后,目视前方道:“我问的是小丫头,又不是你。怎么,莫不是这小丫头是你的人?”
这一声“你的人”让百里挽晴双颊绯红,陆锦宣却无一丝波澜,如实道:“她是我的阿妹。”
“小子,我劝你还是尽快处理好你和你阿妹的关系,莫等她误入歧途,你再追悔莫及。”
那医仙倒是没有再追究百里挽晴毁坏药草之事,只是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让陆锦宣有些无措。
“前辈似乎知晓晚辈不少事?”
陆锦宣开门见山道:“不瞒前辈,晚辈在见前辈第一眼时,就觉得前辈像极了晚辈的一位长辈。这也是晚辈认出前辈就是遁世高人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一,那之二呢?”前辈饶有兴致地问道。
陆锦宣认真答道:“前辈方才施放暗镖的手法,是江湖中早年流传的,现已无多少人会使,若不是前辈与外界几乎断了联系,应当不会还在用数十年前的手法。这是其二。”
前辈搁置在前腹的手微扬一记,理了理衣袖,看似心情大好,他接着问道:“还有其三?”
“是。晚辈留意到,被小妹踩坏的赤焰莲,此花需日夜照料数十载,方可花开一刻,被小妹踩坏的赤焰莲已是盛放状态,可见其备受前辈爱护,非一朝一夕所能成。这是其三。”
百里挽晴听完他头头是道的分析,也忍不住颔首几记。
医仙面露惊讶,但很快敛起异状,他在心中赞叹道:这小子的机灵劲儿,倒真的很像早年与他相熟的一个孩子。
只可惜,后来家逢变故,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孩子。
再后来,他便上了凤凰山,由于他在偶然间救过一个来采药不慎坠崖的人,令那人恢复如初,因此被世人称作“遁世医仙”。
“小子,你果然是个有趣之人,你叫什么名字?”
医仙的这句话不是随口问的,他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当年他相熟的那个孩子。
“晚辈姓陆,名锦宣。”
陆锦宣的回答似一记惊雷,炸响在他耳边。
医仙竭力敛起惊诧,问道:“字什么?”
陆锦宣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自己的字,难道医仙真的是他认识的人?
“字文岳。”陆锦宣如实答道。
他感觉医仙在听完他的回答后,呼吸明显加重,只是医仙内力深厚,他一直在抑制自己的内息。
文岳,文岳,是他!
“前辈,恕晚辈冒昧,前辈是否姓姜?”
医仙稳住气息,开口否认,他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先前还赞陆锦宣是个有趣的人,现在却急赶着他们下山。
医仙的态度更让陆锦宣加深了怀疑。
这位前辈极有可能是自己幼年时,在姜家遇见的那位前辈。
姜前辈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份,是因为大树一事吗?
不论多方是因为什么急着赶走自己,陆锦宣都不能自乱阵脚,最要紧的是尽快恢复功力。
陆锦宣也没有多做掩饰,直接阐明来意。
但此时医仙对他已经起了莫名厌烦的情绪,这会儿自是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请得医仙的援手。
百里挽晴可没有这般好的耐性,见医仙不愿帮忙,她忙抬剑直指医仙,试图威胁医仙就范。
医仙到底经历过大開大阖的人,对于她的威胁,毫无惧色。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我都不会医治他。”
医仙的回答显得十分偏激,言语中对陆锦宣满是不忿。
“看来强求无用,若要劝得医仙出手,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陆锦宣此时已确定医仙与姜家定有渊源,如此医仙不救治自己,亦在情理之中,急也无用。
陆锦宣招呼百里挽晴随自己离开,百里挽晴这回没有听他的话,而是对医仙挥剑相向。
“挽晴,不得无礼。”陆锦宣当即提剑冲上去。
可他武功已失,自是无法阻止百里挽晴,最后竟被她的剑气袭倒在地。
百里挽晴自己却被医仙用真力,击退。
她顾不得自己的内伤,忙跑到陆锦宣身侧,将他搀起。
陆锦宣的身子已是千疮百孔,经受了这一记后,内气彻底紊乱,他眉头一皱,呕出一口鲜血。
“锦宣哥哥!”百里挽晴惊呼一声,抬掌替他输入真气。
可是她的真气根本进不到他的经脉里,甚至被他体内的花毒之力反弹,还了百里挽晴一击。
百里挽晴出掌相对,万幸,没有被真气反伤。
陆锦宣此时体内活气所剩无几,他勉力撑着一副躯壳站起身来,转身往下山的道迈去。
百里挽晴忙抱住他的胳膊,回头对医仙道:“医仙前辈,求你,救救他吧。”
医仙重新将单手背到身后,摆了个玉树临风的姿势。
他声色俱冷:“你这丫头无礼如斯,这小子与我又无甚关系,我为何要救他?”
“医仙,您大人大量,失礼之事错在挽晴,与他毫无干系。”百里挽晴哀求道。
医仙不再做声,他抬头望了望天。
晚来天欲雪,四方寒气正缓缓朝山巅凝结。
医仙俯首看了他们一眼,拂袖离去。
百里挽晴见他要走,急了,“噗通”一声朝他跪下。
“医仙,晚辈知错,求医仙救他。晚辈自罚于此,医仙怒气未消前,晚辈绝不起来。”
陆锦宣想开口说个“不”字,却被寒风拂散了最后一丝神识,昏厥当场。
百里挽晴的呼喊声声悲怆,就连山涧的冰泉都被她的悲呼震开了些许裂缝。
医仙还是走了,头也没有回一下。
百里挽晴依然跪在雪地里,她将陆锦宣扳到自己的双腿上,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双腿,将披风拧干了些,盖在他身上。
还未待开春,山巅寒气尤盛。
偶有寒鸦飞过,提醒她要坚持下去。
百里挽晴不知跪了多久,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她的头不自觉地往下冲了好几下。
在她半昏半醒时,医仙从远方来,医仙望着他们,目光中藏匿着几多忧愁。
医仙还是单手背在身后,拇指和中指不时相撞,似在掐算。
“嗯,待到入夜子时,山中阴气最重之时,这小丫头怕是撑不住了,这小子体内的花毒也应该被寒气中和掉大半,那时施救,最合时宜。”
医仙停止掐算,自言自语片刻后,再次拂袖离开。
果然不出他的预料,在近子时时,百里挽晴终于支撑不住,侧倒在雪地上。
不多时,陆锦宣苏醒,他将百里挽晴扶起,寻着远处的烛光,朝窝在山巅的小木屋挪去。
小木屋里,医仙已经准备好工具。
他故意燃了许多蜡烛,将整间小木屋照得亮堂堂的,指引着陆锦宣前来寻他。
陆锦宣比他预想要来得快些,他扣小木屋的门时,那声响掷地有声,看来他已恢复了一些气力。
医仙将火钳子在烛焰上烤热,这才问门外何人。
“前辈,小妹昏倒,还请前辈留小妹在此借宿一晚。”
陆锦宣的回答令医仙有些意外,医仙顺着他的话反问道:“只是让我留宿她一晚?”
“是。”陆锦宣只答了这一个字。
他这般固执倒真是与儿时一模一样,医仙叹息一声,想来他怎么说也是长辈,实不该与晚辈斤斤计较。
“你二人,进屋。”医仙回道。
陆锦宣有些意外,他原本真的只是想求医仙,让百里挽晴在小木屋避寒一晚的,没想到医仙会松口。
在踏进小木屋后,他看到满屋子的火烛,和摆放整齐的医用工具,登时明白了医仙的意思。
“晚辈在此,谢前辈大恩。”陆锦宣俯首抱拳行礼。
医仙笑了:“先别急着谢,我虽答应替你重新冲穴,但你的功力若想恢复,还缺一味良药。”
“是什么?晚辈愿替前辈去采。”
医仙早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他由衷感叹了一句:“真是造化弄人呢,这丫头对你关心而乱,将能助你恢复功力的赤焰莲踩坏,现在我也是爱莫能助。”
陆锦宣闻言,没有几多愕然,只是淡淡地道:“也罢,那就烦请前辈替小妹瞧瞧她的寒症。”
他的反应令医仙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这孩子,还与小时候一样,心性纯良。
“孩子。”他转换了称呼和语气,流露出和蔼可亲的一面。
陆锦宣轻“嗯”了一声,等待着他的下文。
这位前辈,终于是要对他亮明身份了吗?
果然,正如他推测的那样,医仙一面熟练地替百里挽晴施针,一面问道:“孩子,我在十一年前见过你,在姜家别院。”
“您是……姜叔父?”陆锦宣不置可否道。
陆锦宣又抬眸,仔细打量了医仙一番,将其形貌与他记忆中的姜叔父比对。
他发现除了这一头白发之外,姜叔父并未有明显变化。
“姜叔父,晚辈记得您,儿时晚辈顽劣,常拉着大树到处闯祸,您告诫过我们: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姜华笑了:“锦宣记性甚好,我当年的一句告诫,你竟到现在都记得。”
陆锦宣俯首道:“姜叔父的这句话,晚辈很是受用,至今都是片刻都不敢相忘。”
姜华将针从百里挽晴皮肉中拔出,再给她上了艾灸。
百里挽晴背部受到极热,不由得轻吟了一声。
“姜叔父,您还是……专心替小妹医治吧,晚辈不打扰了。”陆锦宣说着,就要退下。
“锦宣留步。”姜华唤住他。
陆锦宣停下脚步,回过头,只见姜华不疾不徐地往百里挽晴的背上继续施针。
“从小,你便见我行医,总劝我在救治患者时,要专心致志。”姜华回忆道。
陆锦宣轻“嗯”一声,他隐约记得确有其事。
姜华又笑了:“你还记得,我当年是怎么回你的吗?”
陆锦宣仔细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姜华没有责怪他,只是郑重其事地对他道:“记住,这句话比那句更受用。专注,不在手眼,而在于心。”
陆锦宣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但是对于这句忠告,他确是不能认同。
“若手眼都不能专其一,又何谈于心?”
时隔整整十一年,在全然不同的境遇下,陆锦宣说出了与十一年前分毫无差的话。
姜华再度展露笑颜:“锦宣,当然,这句话,你现在还不能明白。待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多少也能体会了。”
“虽然锦宣没能听懂姜叔父的箴言,但锦宣还是要谢谢姜叔父的教导之恩。”
陆锦宣语毕,躬身朝姜叔父抱拳,深鞠了一躬。
“锦宣啊,你自小,便让我欢喜得紧。我也不忍你就这么归于平凡,你的病症,我会尽力一试。”
陆锦宣听完他的话,并无几多欣喜,他深知自己的症状十分棘手,也没道理硬是要为难前辈。
他礼貌地回答道:“多谢姜叔父,锦宣的病症,锦宣自己知晓,还请姜叔父不必勉力为之。”
姜华望着他,含笑颔首:“锦宣啊,你既唤我一声叔父,那我自不能对你不管不顾,你且安心吧。”
两人正对话间,百里挽晴轻咳几声,睁开了双目。
陆锦宣下意识想要迈到病榻前去看她,却瞧见她脊背裸露,她上身赤裸,只盖了一床薄被。
陆锦宣当即转过身去,问姜华:“她情况如何?”手机用户看锦鲤赠大人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3393.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