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送餐的士卒一直走出营门,把总吐出了嘴里的杂草,终究是没有追上去。
“勒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是耕牛也勒死了,难不成武大海又被救回来了?”把总百思不得其解,心里暗暗思量着。
那晚就是他动手杀死了武大海,原以为第二日消息就会爆出来,没想到压根儿就没有动静,每日送餐的士卒正常送餐,收回来的都是空盘子,看着倒像是武大海没死一般。
“不对!若是武大海那厮还活着,怎么可能不来抓老子!一定是疑兵之计!”把总思量再三,否定了之前的想法。
可是心里终究是揣着心思,跟猫抓一样,他心里清楚,这桩事担了多大的干系,只有去亲自看一眼才能放心。
把总瞥了一眼通往武大海住处的小路,要想去往武大海的军帐,就要经过夏大勇的军帐。
昨日下午他试了两次,夏大勇的帐帘子一直掀着,根本没办法悄无声息的过去。
“得尽快想个法子才行!”
他下定决心,若是今日还找不到机会,晚上说不得拼死也要去打探一下,自己受了恩公那么大的恩惠,不能把事情办砸了。
若是被抓住了,咬死了就说是好奇,大不了将这条命抵出去就是了。
想到这里,把总转身走回了军帐口的阴凉处,躺下来养精蓄锐,说不得晚上真的要动手。
到了晚膳时候,事情却似乎有了转机。
送餐的士卒刚一离开通往武大海军帐的小路,嘴里开始低声咒骂起来,把总借着夕阳的余晖,分明可以看见士卒脸上的巴掌印,还有身上的衣服,沾了不少草屑和泥土,倒像是挨了打。
把总心中一动,迈步晃晃悠悠走了过去:“我说兄弟,怎么了?这是吃了挂落?”
“额,把......把总大人,小的,小的......”听见问话,士卒吓了一跳,抬头看见他身上的把总服饰,更是忐忑不安,说话结巴起来。
把总心中明了,故意苦笑一声说道:“嗨!哪有什么把总,不过是个戴罪之身,说不定过几日提督大人想起来我等,判个流放三千里,到时候比兄弟你才是真的差远了......”
听了把总故意夸大贬低自己的话,士卒松了口气,可是终究还是有些畏惧,勉强笑了笑道:“把总大人那里话,把总大人一定能脱罪的......”
把总随意和他扯了几句,重新又把话头拉了回来:“怎么兄弟,我看这几日都是你送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夏将军怎的还训斥你了?”
士卒愕然,顿了一下摇摇头道:“夏将军人这么好,怎的会是夏将军?”
把总心里一紧,面上却是故意装出一副了然的样子,故意撇撇嘴道:“我就说么,夏将军定然不会无事生非,那就是武大海了,这厮还以为自己是都司么,兄弟你莫怕他,我等这次最多算是从犯,大不了打上几十军棍,贬斥两级,他却是首恶,脑袋都不一定保得住,还摆什么谱,兄弟说与哥哥听,哥哥过几日寻个机会替你出气,别人怕他,老子却是不怕他......”
他故意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拍着胸脯要和士卒同仇敌忾,果然换来士卒感激的眼神:“把总大人,小的谢谢您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小的只是送餐的,常大人吩咐过,隔离营地的餐食供应如常,酒却是不能有的,武都司要了几次,小的给他解释了,他却是不停,刚才便打了小的一顿......”
把总心头剧震,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士卒低着头不断的说着,他已经听不到了,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武大海没死!武大海没死!”
足足过了半晌,他都不知道怎么把士卒糊弄走的,失魂落魄的走回了军帐旁边,噗通一声坐了下来,靠着军帐旁的柱子,感觉浑身发冷。
“怎么可能?我分明探过他的鼻息,也试过他的脉搏,实是死的不能再死了,怎的又活了?难不成见了鬼了?可是为什么不来抓我呢?”
把总心念急转,拼命回忆那晚的情景,自己甚至都有些怀疑,当时到底是不是把武大海杀死了,还是说出鬼了!
此时天色已经几乎全部黑了下来,白日里的炎热逐渐散去,隔离营地里蓦的刮起一阵狂风,吹得营中点着的气死风灯不断摇晃,黑影不断晃动,营地里一时间鬼影重重的感觉,把总惊恐的缩成一团,更加疑神疑鬼起来。
“不行!今晚一定要去看看!”
把总费了好大劲,终于勉强定住了心神,下定决心,今夜无论如何要重新去武大海的营帐看看,哪怕最后被发现了,大不了找个借口就说走错地方了,至于会不会引来其他的怀疑,他已经顾不上了。
丑时。
整个五军营的驻地彻底安静了下来。
除了巡逻的卫兵,其他兵将全都进入了梦乡,营地里到处点着气死风灯,看起来倒是很明亮,只是终究比不上白天,总归有光亮照不到的地方。
隔离营地这边倒是昏暗的多。
营地里只有几个路口处点了灯,其他地方全部笼罩在黑暗里。
一个身影从军帐里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左右观察了一番,径自朝着武大海住的地方奔去。
路过风灯光线照到的地方,身影小心的绕了过去,依稀可以分辨出,正是白日里那名把总。
隔离营地里虽然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他还是异常的谨慎。
经过夏大勇营帐时,他心里暗叫天助我也!
原来前两日始终掀着帘子的夏大勇,今夜也是把帘子放了下来,此刻军帐里的呼噜声一直传到了外面来。
“哼!倒是个沉得住气的!”他心里暗暗的不屑,随后加快脚步往里行去。
越往里走,他的脚步越轻。
也不知是天气热的,还是紧张的,他的额头汗越来越多,呼吸声越来越重,甚至不得不停下来,努力平息自己的气息,稳定心神后才往前行去。
终于来到了武大海的军帐前。
听到军帐里传来的呼噜声,他的心彻底的沉了下去。
“真的失手了?”把总心念急转,随后一咬牙:“他娘的,就算是你命大上次躲过去了,老子再杀你一次就是了!”
一念至此,他不再迟疑,定定心神,掀起帘子一个就地前滚,冲了进去。
把总用足了心思,没有站着走进来,就是担心军帐里有埋伏,所以矮身滚了进来,结果防备中的攻击根本没有发生,军帐里除了呼噜声,根本没有其他声音。
等了片刻,渐渐适应了军帐内的黑暗,把总慢慢起身,小心翼翼的朝着军帐后面走去。
呼噜声是从军帐后面的床上传来的,帐子里太黑,影影绰绰的看着是有个人影,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帐子里不大,把总几步走到了近前,借着微弱的月光,走到了床前,手里拎着一根裤带,准备故技重施,再把武大海勒死一遍。
“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把总看着趴在床上睡得正香的武大海,心里暗道。
刚才离得远看不清,原以为武大海是仰面朝上睡得,走近了才发现,对方分明是趴着睡得,这就更好下手了。
到的此时,哪里还有犹疑的时间,把总一咬牙,猛地将裤带勒在了床上武大海的脖颈处,同时单膝压在了武大海的腰眼处,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压去,双手却是同时发力,向后拖拽武大海的脖颈。
想象中的反抗根本没有发生,膝盖处的触感更是不对,用上全身力气向后拉扯腰带的把总,猛地向后仰面倒去,失去重心的把总倒地的刹那心里已经反映过来了:“草!这是个陷阱!”
“嚓!”
果然,随着他的倒地,原本黑漆漆的军帐里,忽然间亮起了风灯,照的军帐内雪亮,把总的眼睛下意识的闭紧,再睁开时,整个人已经被拖拽起来后,重新按在了地上。
“罢了罢了!此事休矣!”把总干脆的放弃了挣扎,任由身后的人绑住了自己的双手和双脚。
被抬出军帐之前,把总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哪里是什么武大海,根本就是一堆伪装成人型的稻草而已!
帅帐内。
范进目光炯炯的盯着堂下跪着的把总,忍不住也有一丝的高兴。
耐着性子钓了这两三天的鱼,终于上钩了。
“抬起头来!本伯问你,可有什么要说的?”范进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
把总却是打定了主意,根本不接话,也不去看堂上坐着的范进,只是盯着眼前的方寸之地。
田平勃然大怒,堂下这厮分明就是杀了武大海的凶手,若不是平南伯用计调出了他,不知要闹出多大的动静和乱子。
“嘭!”田平一脚踹倒了把总,恶狠狠的追问道:“伯爷问你话,速速回答!”
久经战阵的田平,这一脚的力量极重,踹在把总胸口,登时一口鲜血从把总嘴里喷了出来。
然而即使这样,把总依旧不吭声,甚至闭上了眼睛,一副随你处置的样子。
田平怒极反笑:“好好好!你要充硬汉是不是?伯爷,把他交给下官,下官不信锦衣卫理刑百户手里,还有问不出的话!”
这边范进还没开口,把总却是刷的一下睁开了眼,一丝恐惧从眼底迅速的划过,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即使把总很快的掩饰过去了,却没有逃过范进的眼睛。
“呵呵!好!本伯也想看看理刑百户的手段!交给你了!”范进笑了笑,直接吩咐道。
如今初掌五军营,手上的事情极多。
若是以往,范进说不定还有耐心慢慢的审问,既然有锦衣卫理刑百户这么好的法子,范进也不愿意浪费时间了。
得了范进的吩咐,田平狞笑着对着把总说道:“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们锦衣卫理刑百户的刀子硬!”
把总的身体已经明显的看出来抖动了,可却依然没有开口说话,范进倒是也有些佩服他了。
可是此时不是心软的时候,范进挥挥手,示意田平带下去处理了。
中军官常成在大帐外候着,没有听到帅帐内的答话,只是按着范进的吩咐,在把总被拖出去时,仔细辨认了一番,随后进来回话。
“回伯爷!下官认出来了!这厮正是城守五营的把总金鹏,京城良家子,倒不是京营世袭的子弟,应该是前朝嘉靖三十年入的京营,平日里口碑倒是不错!”
常成恭敬的说道,低着头表示着自己的恭顺,同时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这个新来的提督平南伯,看着年轻,怎的手段这般厉害!日后自己还是要小心些才是。
这个消息没什么多少用处,范进又随意问了几句,指挥着石头将人员册子找了出来,果然翻出了金鹏的户籍册子,里面记录了金鹏家住何处,家中还有几人等等。
让范进微微有些惊讶的,是这个金鹏竟然是孤家寡人一个,父母前两年病死了,自己四十来岁还没娶妻,而且还是少见的独子。
“倒是亏得之前带了锦衣卫来!”
范进摸着下巴,心中暗暗想到。
类似金鹏这种,若是铁了心做亡命徒,又没有家小的顾虑,一时半刻真拿他没什么办法,即使撬开了他的嘴,也未必能得到多少真话,好在如今交到了锦衣卫手中,范进对锦衣卫的手段还是放心的。
三言两语打发了常成,又等了片刻,田平带着两人,重新把金鹏拎了回来。
“自己和大人说!”田平一脚踹在金鹏身上,这下却是收了不少力。
倒不是田平起了怜悯之心,而是此时的金鹏看起来根本禁不起大力了。
此刻的金鹏,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的硬气,宛如见了鬼一般,争抢着一口气的把所有话全交代了出来。
果然,他是得了指使,要求他悄无声息的干掉武大海。
至于给他下令的人,则是当年他父母病重时,出钱出力帮他救治父母之人。
“......是小的一时糊涂,念着当年恩公救治我父母的恩情,又见了三百两银子的银票,便动了心,趁着无人注意,偷偷下手杀死了武大海,传话给小人的,是前些日子进来送饭的付老三,他带了恩公的一个信物,恩公就是西城成衣铺的掌柜徐阳......”
事情倒是简单,这个金鹏只是个执行者,其他的事情知道的根本不多,至于闹着兵变,也是被武大海鼓动的。
范进把玩着刚才交上来的银票,和一个小小的挂坠,听到此处,开口问道:“有没有派人去找那付老三?”
田平恭声道:“已经派人跟着常成去抓了!”
范进点点头,随后说道:“先押下去好生看管,天亮之后,拿了驾帖去西城拿人!”
田平应了一声,将金鹏押了下去,石头却从外面走了进来。
“伯爷!付老三跑了!”手机用户看晚明第一权臣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4756.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