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六年,我又一次的踏进自己的家,如果那还算是我的家的话。
巍峨的府门前,白玉石狮子还在,我小的时候总是背着家人去够那公狮子嘴里的石球。
只是,门檐上原来的‘赵将军府’已变成了‘安国候府’。
安国候,呵呵,我抬头见着那黑漆的大字,连着那牌匾上垂着的白纱,感觉那样的讽刺与伤心。
自昨天,我在皇上的怀中醒来后,我就没有了眼泪,不知为什么,我没有问,他也没有说,殿上的血迹早已擦干了,可是,还有丝血腥味,残留在空气中。
我的弟弟,傻傻的弟弟呀,竟易了容来行刺他。
有人走过来,扶住了我,我扭头去看,不认得,这府中的人,全不是相识。
他们扶我跨过那高高的门槛,记忆中,它还要再高些。
记得很小很小,我被它绊倒了,跌在地上哇哇的哭,爹爹就在一侧叫着我的名字:“香如,香如,呵呵,不要哭,来爹爹这里!”他的手上摇着拨浪鼓,我就蹒跚着走过去。
他抱起我来,举着我在头顶转圈圈,我则转着那拨浪鼓。
当当当!
那拨浪鼓的声音好像还响在耳侧,可我转头看来看去,身边的人,没有一个相识,他们皆穿着缟白色的丧衣,噢,我想起来了,我的弟弟,若余,他死了。
我这世间最后一个亲人,弟弟若余,他死了。
“莲妃娘娘,奴才领您去灵堂!”身边的一个声音说道。
我冲着他笑笑,点头。
可是,明明看到了他的脸,可是,我看不清楚,这里的一切,我都看不清楚。
只把手按在他递来的手上,随着他们向里面走去。
闻到一片的青草香,视线中出现了一片的草地,爹爹昔时练功的马桩还在,还有梅花桩,还有刀器架,这一切好像都没有动过。
草地的一侧,有爹爹为我装的秋千架。
此时已经春深,青草的气息,只沁入心肺。
那秋千架上已经初长了藤蔓,随着轻风而微微的颤动。
我仿佛看到,下人推着秋千,我荡得高高的,一只脚去踢那树上的花球。
爹爹温柔的扶着娘亲在树下走动着,只说要多走动些,孩子才好生下来。
那时,弟弟还在娘亲的肚子里。
而现在,他也一定在娘亲的怀里了,他们在天上,或是,某一处,他们定在一起了罢!
我没有停留,被他们引着,穿过长廊,向着里面走着,每走一步,每一个房间,每一个亭子,每一块青石,都有着我的记忆。
那些已经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却突然的都冒了出来,涌到眼前来。
我无力的被他们引着走到灵堂前。
若余的牌位供在那里,小小的一尊,后面,有着我的爹爹和娘亲。
无力的跪下去。
身边有人烧着纸钱,旁边的殿内坐着和尚并道士做着法事。
渺渺的烟火在眼前缭绕着,他们诵经的声音亦缭绕在耳边,一句也听不清,如很远般,传到耳朵里。
今天清晨,我撑着麻木的身子到他的面前去,请求他让我回来送若余一程。
他没有说什么,允了,叫云奴随着我。
他差人去找云奴,可是,没有人找到云奴,我就对他说:“大概找不到了,云奴就是你与许怡人的孩子,那刘嬷嬷怕已经囚她起来,不知吉凶,你快快的救她!”
看到他惊慌的样子,我无力解释,我离开他身边时,听到他大声的在喊人。
跪在这里,手中的纸钱一点点的烧尽了,再被微风吹得起来,黑色的烟灰。
那黑色的烟灰飞起来,在眼中,久久的落不下。
若余,他死了!我只苦笑,爹爹,娘亲,你们好偏心,为什么不带我走,却带走了弟弟,你们还是偏心的。
“爹爹,娘,你们也带我走吧!”我说着,发现连声音不像自己的,那样的陌生。
身后有人在说话:“香如,请节哀!”是凌思危。
我回过头去,他的腰上系着白带子。
“凌思危,这是你所愿意见到的了!”我问他,见他有些惊怔。
我接着的烧纸,见到他在拜若余。
陆陆续续还有人来,我看到了也象是没有看到一样,有相识的,也有不识的。
正在这时,听到大殿外有人传,皇上驾到。
我突然被惊悚到一样,我忙站起身来。
身后有人拉住我:“娘娘,您怎么了!”
我推开他的手,跑到大殿外,我见到,皇上带着三两个随从,亦穿着素衣前来。
我几步的跑到他的面前,截他在花园中。
他见到我这样的急切,只是愣住了。
我跪了下去,僵硬的丧衣,拂到地面上。
“夏荷,你这是做什么?”他问我,要扶起我来。
我的头磕在地上,听到咚的一声,我却一点的疼痛感都没有。
我再抬起头来,向着他说:“求求你,不要进去,求求你,不要进去!”
他要扶起我来,眼中带着无限的痛心。
我也一样,我只看着他的眼睛,对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求求你,不要进去,我想他们不会想见你!”
他的身子晃了下,我看到他的眼睛迟疑了下,他拂开袍袖,转身走开,走了几步,又走回来,捏紧我的双肩:“夏荷,朕是失手,你知道的,朕……”
他说着,我们的眼睛互相的看着。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嘴角挑起笑来,只轻声的对他说:“我知道,夏荷知道!”
此次他杀若余是失手,之前他害我父母,是不得已,全不是他的错,就算是我知道又如何。
六年前,他害我家破人亡,而此后,我更是孤身一人,再无牵挂,心上一松,脸上也是解脱。
“你虽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我轻声的说,看到他的身形晃了晃。
他无奈的松开手,转身要走,却又回过头来,对着我说:“好吧,夏荷,朕错了,不过,朕只有一句话对你说,不要做傻事,你恨着朕吧,你再来找朕报仇吧,朕等着你!”
丢下这句话后,他终于走开了。
他和那三、两个随从消失在府门处。
我还在跪着。
过了一会儿,有人走过来,扶起我:“娘娘,您请起罢,皇上他走远了呢!”
他们扶起我,要走回大殿内去。
我的脑子里还在想着他的话,不要做傻事,你再来找朕报仇吧,他那么的懂我,在我看到若余死在面前时,已然萌了死志,我不想再这样苟且的活着,他都知道,他那么的了解我,比我自己还了解我。
报仇,只这样一想,心上就痛得厉害,杀了他远比自杀还要难。
自封妃后的隐隐的不安,此时全成了绝望。
是老天在罚我,他不要我的命,却要了若余的命,他在罚我,罚我不顾孝义,承欢于仇人身下,我原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我可以承受他给我的任何惩罚,可是,为什么,要若余来为我受罚。
“为什么?”我只大声的喊出来,心上痛得厉害,只随着这声大喊,而终于解脱,一口腥甜,随之而出。
血溅到白色的衣衫上,如开着的桃花瓣,点点红。
目光所及,白色的一片,白色的布帷罩着全府内的房子,树木,此时,却如都染上了腥红,触目皆惊。
“娘娘!娘娘!”身边一片的惊呼之声。我向后倒去。
有人接住我,是个熟悉的怀抱,有着久违的檀香味。
侧殿内的床上,我躺在陵王的怀中。
他的手轻轻的揉着我的头,我说痛得厉害,要裂开一样。
“夏荷,是我不对,我该发现若余的想法,我应该拦住他的,也许,他就不会这样平白的牺牲!”他说着,手下温柔。
“是的,是你不对,霄宇,到此时,我恨着他十分,倒恨着你八分,你和凌思危。”我只说着,唇冷齿冷。
他的手停了停,却依旧揉着。
“夏荷,我对不住你!”他说。
“你是对不住我,如果你一开始就答应我,那么,现在,我就不会这样的痛苦,若余,也不会死!”说到若余,我喘了口气,心头痛得厉害。
我推开他,用力的站起身来。
皇上不叫我死,可是,我想不出活着的理由。
我看了下身后的陵王,他目光一滞,只喃喃的说着:“夏荷,现在,我终于相信,你的心,终是给了他了。”
我苦笑道:“是的,是给了他了,所以,不要你来说我,我自己也知道,自作孽不可留,可是,为什么遭报应的,不是我自己呢,为什么?”我说着,走出侧殿去。
我只有一天的时间来祭拜,此时,日已西斜。
我走到灵堂前,再看一眼爹娘与若余,我跪下去,
“爹,娘,若余,你们等一等我,我就会和你们一起了!”我轻声的说。
身后的陵王一把的拉住我:“夏荷,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难不成,你真如他所说的,不想再活了,是吗?”他厉声的问我。
我轻轻的笑了,看着他不语,他的眉目如画,依旧是桃花三月里,初见的模样,可是,为什么,我们之间隔得愈来愈远,我们彼此再也看不清了。
正在这时,听到凌思危在身后说:“陵王,陵王!”
陵王转身去看他,我又跪了下去。
陵王随着凌思危的话走了出去。手机用户看别样红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6907.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