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画中侣
1
公司酒会上,觥筹交错间,来来往往的均是身穿礼服的年轻男女们。
这批实习生正式转正之后,正好赶上公司的酒会,所以,许多新员工都想借着机会接近高层,也好省去几年的奋斗时间。
男的高大帅气,女的姣颜高挑。
没想到人力部门这一次招进来的员工都这么养眼,在酒会上争奇斗艳,让人眼花缭乱。
刘晓毓微笑着,坐在一个角落里,不去凑热闹,也不离开。
老总都没走,她一个经理提前走只怕会徒增非议,可她天生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故而只一个人默默坐在无人处,免得有人打扰,也不去参和年轻人的世界。
可即使她低调地坐在一旁,新进员工却也是有知道她的,时不时会有前来敬酒的人,刘晓毓都一一笑着回应了,对于他们的毛遂自荐,也如往常般打着太极便过去了。
应酬这件事,在公司这几年,她早已练的炉火纯青,不过,这些看似机灵,实则没什么内涵的新员工们倒比那些狡猾难缠的客户容易对付多了。
他们,还太年轻,根本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心思,只怕也不知道什么叫韬光养晦。
酒会还未过半,刘晓毓就已经意兴阑珊,便自顾自地玩起手机来。
最近,新下载了一个游戏,听说可以缓解疲劳,她正好可以玩一把。
“刘经理,我叫霍朝,我也是‘庆华大学’毕业的,跟您是一届。”
这一关刚好打赢,刘晓毓心情大好,眸子里染了笑意,连带着,整张脸都笑了起来。
庆华大学,是她的母校,算算日子,她已经从那离毕业六年了。
刘晓毓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自称跟自己同校的员工,示意他坐下,缓缓道:“我知道你,经历很丰富,不错。”
这句并没什么言外之意的夸赞让霍朝脸上有些尴尬,在这一批新入公司的员工里,他算是年纪比较大的一个,而且以前的简历大部分都与现在所任职业无关,这一次,他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投了简历,没想到会被成功录取。
他嘿嘿地笑了两下,讨好地将手中另一只酒杯递给刘晓毓,“刘姐,请用酒。”
一声刘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事实上,她的年纪比他还要小一岁。
按照进公司的时间,他叫她一句刘姐也很合理。
刘晓毓没有拒绝,接过酒杯,许是因为两人同校,她的心情不错,与对待其余前来搭讪的新员工不同,她放下手机,便与他交谈起来。
霍朝暼眼,有心地注意到刘经理手机屏幕上还未暗下去的游戏,心中一喜,忍不住说道:“原来刘姐你也喜欢玩这个游戏呀?
我最近刚好也在玩!”
“是吗?”
一丝笑意荡漾在刘晓毓的眼中,她接下他的话,“你玩到几关了?”
“都玩到两百多关了。”
“我太笨了,才玩到四十一关。”
“主要是刘姐您是大忙人,没时间玩,这个只要多玩几次,经验就有了,不过我有通关技巧,刘姐您现在要是有空我们可以讨论一下。”
“好啊。”
刘晓毓并没有拒绝。
本该感觉有些枯燥的酒会,在两人联合打游戏中很快地过去了,刘晓毓在霍朝的指导下,一关关通过,最后竟然打到了一百多关。
酒店外的一树海棠花肆意地绽放。
这样一个开满了海棠花的下午,刘晓毓总觉得似曾相识,无数个午夜梦回间,她做的便是这样的美梦:她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玩着游戏,而他,在她无法通关的时候宠溺地在旁指导,一言一语都是爱意。
然而,在梦醒之后,一切都是空。
已临至深夜,一向习惯晚睡的刘晓毓此时如往常般没有任何睡意,她喝了半杯红酒,清醒依旧,披着睡毯,拢去夜间寒意,走到大大的落地窗前,望着脚下依旧繁华的夜市,恍惚之间,又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
是的,庆华大学。
那个自称是她同校的新员工,她当然清楚他们是同校,只怕连霍朝自己都不知道,他们不仅是同校,就连寝室都是一层,他们当年所住的寝室楼是男女混寝,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讲,叫做‘鸳鸯寝’。
霍朝更不知道的是,他的履历在一同入批的实习生中,并不出彩,反而是稍逊色的一份,但他最终能够顺利进入公司,是她在背后的暗箱操作。
“霍朝。”
在公司无意间看到其中一个求职者的简历时,刘晓毓的眼睛亮了一下,姓名,年龄,生日,毕业院校,特长,甚至于他手写的字体,即使闭上眼睛她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她记得大学毕业后他创了一个小乐队,准备进军音乐圈,是因为处处不顺利,才不得不另谋出路。
其实,不仅仅是大学,他们高中也是校友,而且还是邻班的校友,在进入公司之前,他应该从来不知道校友中有她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毕竟,两人的生活圈子差得太远,远到她用了整整十一年的努力都没有缩短一分。
没想到,反而是他的一个退步,让两人突然近若毫里。
这样的靠近,让她猝不及防,又恍若身在梦境。
可,落地窗上反射出来的桌上那支孤独的红色玫瑰,正在提醒着她一却都是真的。
那支玫瑰,是在他送她回来之时顺便从一个小朋友手中买的。
虽然不贵,也才一支,她却是欣然收下,回到家里像个宝贝似的找个花瓶养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他亲手送的玫瑰,他亲手送的玫瑰,让她心心念念了好多年了呢……
高三那年,刘晓毓因为家庭原因转入新学校,从一个小城市转入大城市的无措和自卑在她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没有要好的朋友,没有特别的优点,甚至连一直听话乖巧的脾气在肆意昂扬的青春期同龄人中也成了无趣的表现。
唯一拿得出手的,应该就数那从来不会下降的成绩,不算最好,却是前十的好,所以她虽算不上十分优秀学生,确实也能算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好学生。
不是优秀学生的好学生,往往是最容易被忽略的那一批人。
不是优秀学生的好学生,喜欢一个成绩不算好的优秀学生在高三压力下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对刘晓毓来说,也是情窦初开的一件事。
而霍朝,就是那个成绩不算好的优秀学生。
为什么说是优秀呢,因为他作为一个艺术特长生,再加上体育的格外加分,即使文化课成绩不好,也依然是老师同学心目中的优秀学子。
尤其是在他代表学校拿下全国高中生音乐比赛的冠军之后,更是作为音乐特长生来培养。
在那个沉闷的每天只有做题再做题的高三时期,霍朝和他的音乐脱颖而出,熠熠生辉。
她,在学校大礼堂看到他练习小提琴的场景之后,一个晚到的青春时期就应该碰撞的心,不可预防地跳了起来。
也是在那样一个开满海棠花的午后,阳光明媚,一切都来的那样不合时宜,因为,下一秒,她看到了霍朝传说中的女朋友,高三学生禁止谈恋爱,可他们两个都是艺术特长生,似乎很有默契地享受了某种特权。
五音不全、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任何特长的她,在霍朝面前,是那样的自惭形愧,即使是偷偷暗恋,都仿佛是在侮辱着他。
在他面前,她真真地像张爱玲笔下所写的那样——低到了尘埃里。
好在,高三的忙碌让她没有太多心思为这场暗恋添加太多其余的东西,她更没有很多机会出现在他面前。
那次在大礼堂的无意间遇见,不过是正值她的生日,给了自己一个午后的放假时间。
因为是特招生,霍朝很早就选定了大学,通知书也在高考前下来。
听说,因为女朋友突然出国,霍朝考试时发挥失常,并没有去到很好的艺术学校,只选了一个普通的综合性大学,庆华大学。
刘晓毓高考时超常发挥,第一次拿到全班的第二名,可她的志愿表上只填了一个低她很多分的庆华大学,迫于父母的压力,她填的专业只能填庆华大学最好的专业。
霍朝无论走到哪里,都身带主角光环,这一点,刘晓毓深信不疑。
大一军训刚过,霍朝在院里已经小有名气,霍朝‘音乐王子’的称号已经传到了刘晓毓的班里,甚至,传到了她的寝室。
刘晓毓在大学里得到的所有关于霍朝的笑意,大都是来自于室友的八卦,她们三个,据说在见到霍朝的第一面,都纷纷沦陷了,然而,听说霍朝在军训期间找了女朋友,还是文学院的院花,所以,这三个本该成为情敌的人在拥有共同情敌的情况下不可抑制地达成共识、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便是此番道理。
她们三个达成战线之时,自然而然地把刘晓毓排除在外,在她们的观念里,这个只把学习放在心上不懂穿衣打扮的室友,跟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根本不会将恋爱纳入自己的常规,而她们也没有耐心和信心让她进入自己的战营,故而干脆不去浪费这个时间。
2
过了没多久,霍朝在庆华大学已经小有名气。
相比于高中狭隘又有些束缚的空间,大学给了霍朝最广阔的发展,学校各种晚会和大型活动几乎都有他的身影,包括他的女朋友,那个画着精致妆容、顾盼神飞的文学院院花。
刘晓毓心想,能配得上霍朝的,怕也只有那个院花了。
直到现在,她也没能记住那个女生的名字,只知道她是院花,也一直只叫她院花。
霍朝组成了自己的小乐队,每天都会练习,将上课考试的时间完全花在音乐上。
一个甘愿将自己所有时间都花在兴趣事业上的他,一定是爱惨了音乐吧。
刘晓毓每天都暗暗祈祷,他能达到自己的心愿,她知道,他的心愿是能在全国人民面前乃至全世界面前演奏自己的音乐。
每一次,有他演奏的大型活动现场,都会有刘晓毓的身影,从一次次的彩排,到最后正式演奏,底下都会有她小小的身影。
哪怕,她根本不喜欢那样热闹又拥挤的场景,哪怕,她无法跟着其他人一起唱,只能呆呆地听着。
看他演奏的人太多,喜欢他演奏的人太多,没有人会注意到打扮和长相都很普通的刘晓毓,就连她自己,在看到霍朝或唱歌或拉小提琴时,都忘了自己的存在。
只要看到站在台上的他,即使身处热闹场地,尖叫的声音、主持人播报的声音、礼花爆破的声音……似乎都在慢慢地淡化下去,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熟悉又动听,天地六合之间,仿佛只有她和他。
这样的场景,让她感觉到幸福,只属于她一人而与他人无关的幸福。
她从不想着破坏他和他女朋友的感情,反而深深地祝福他们,希望霍朝不要再受到感情的挫折,别人或许不知道,她很清楚高三的那个出国女生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
霍朝充斥着她的整整四年大学,两人却没有说过一句话,而他,也从来没有注意到身边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
她一直都是安静的、从容的、不争不抢的,所以,也是很容易被忽略的。
然而,事实并没有向刘晓毓所祈祷的那样发展,霍朝的感情依旧一波三折,他的女朋友换了又换,到大学毕业,已经换了四个女朋友,每一个都是肤白貌美,都是那个出国女生的同款。
他喜欢的,应该就是这样一类的女生吧。
长大了的刘晓毓思想成熟许多,考虑到家庭,她不再像高中时期那样义无反顾地追随霍朝的脚步,做着自己并不擅长的事。
她的成绩优秀,大三那年选择了考研,最后考到了国内的一流大学,而霍朝,也在大学毕业后选择进军音乐圈,那个时候,她记得,他的女朋友换成了某个制作音乐总监的妹妹。
果然,同行的人才会有共同语言,才能更容易走到一起。
之后,关于他的消息知道的少了,她得知他出了一张专辑,因为没有太大名气,再加上受众没那么广,所以卖的并不好。
她买了专辑,每首歌都烂熟于心,甚至也能跟着哼唱。
对于音乐她没有什么专业的鉴赏眼光,也不知道歌唱的水准到底如何,她只知道,自己很喜欢听这些歌,听再久都不会感觉到腻烦。
研究生毕业后,刘晓毓就近找了份工作,是家五百强企业。
也是在公司里,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找到了自己擅长的事,所有在学生时期丢掉的自信心也都一一找了回来。
对她兢兢业业工作的态度,和颇为头脑的策划,上司很赏识她,也不吝提拔她,三年里,她一直升职,最后,坐上了经理的位置。
关于她的节节高升,同时进公司的同事们怀着各种心思不是没有微词,天生不擅长为自己争辩的她也不解释,事实如何,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她以为,那场从高中时期就开始的暗恋会到此无疾而终,这终究是关于她自己的一场独角戏。
却不曾想,会在今年的求职名单里看到霍朝的简历。
霍朝这几年的经历确实很丰富,大学毕业后还算稳定,三年内出了几首音乐,之后做过餐厅服务员,做过快递小哥,开过网店,也做过人体模特,游戏升级打手……种类纷杂,却是没有一个与音乐相关的了。
音乐市场竞争那么激烈,没有高强能力或背景,就只能埋没在洪流之中。
霍朝在庆华大学或许能独树一帜,进入了社会,比他有能力有才华有背景甚至有韧劲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他选择做其他行业也是情理之中。
不论霍朝做什么决定,刘晓毓都跟以前一样觉得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手指抚过简历上霍朝的一寸彩照,有多久,没再见到他了呢。
看到他的那一瞬,即使是张照片,少年时期的种种爱恋像潮水般袭来,阻也阻不了 ,况且,她也不想阻。
她想,这一次,是不是老天爷在怜悯她,给她一个机会——跟他在一起的机会?
是的吧,毕竟,他的简历上写的是单身。
摄影馆的女老板听到她想要回那张画像,眼里闪过一丝悲哀,嘴角忽然出现了一个清冷的笑,也只是笑而已,心里清楚这位看似柔弱实则固执的女子的性子,女老板什么也没说,径直从内室里拿出了已经精心包裹着的有些陈旧的画像。
顾言刚刚洗过头,因为刘晓毓的到来没来得及擦头发,画像递给刘晓毓后,湿漉漉的水从发间流进脖颈,让她觉得呼吸有些难受,她唤了声,雪狐叼着浴巾走到跟前,顾言拿过浴巾将长长的头发包起来擦了一遍,待没了水滴之后呼吸才顺畅起来。
这个时候,她的视线才落到对面已经拆开画像包裹的老顾客的脸上,一如既往恬静的笑,这位顾客,是顾言所有顾客中为数不多比较喜欢的一位,那样不受世俗打扰的恬静,会让她感觉找到了同伴。
可就是这样一个恬静的女孩,这么多年来却沉溺于无果爱情的深渊,不可自拔。
怎么,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反而又放不下了吗?
顾言没有说,她在等着对方开口,她知道,刘晓毓会先开口,作为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倾听过、知道她心事的人,顾言很清楚接下来她要说的话。
仿佛陷在某个回忆里,刘晓毓低头凝视画像上的相偎依的两个人,嘴角噙着笑,眼里流光溢彩。
“顾老板,你知道吗?
他回来了,到我的公司里上班了。”
“哦?”
顾言笑了起来,有些诧异,“他是做音乐的,什么时候也会做网页设计了?”
刘晓毓不是没听出女老板语气中夹杂着的讽刺,也知道这个女老板对她口中的暗恋对象一直不满意,也不介意她的说辞,解释道:“他现在在学习,还没正式做设计,不过,以他的聪明,我相信,他很快就能上手。”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还给他安排了最好的师父,手把手地教他。”
顾言继续擦着头发,没有抬头,淡淡地道。
“嗯。”
刘晓毓点头,“他比同批新员工入门晚,需要更多的机会去学习。”
顾言自然明白霍朝为什么在入门晚的情况下还能进入那家五百强公司,嘴上不说破,只道:“希望他以后能够记得你的好意。”
刘晓毓微笑着,没有搭话,只望着画像。
这张画像,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和霍朝出现在一张纸上的证据,大学照毕业照时,她和很多人都合影了,那堆照片中,却唯独没有她和霍朝的合影。
这位黑白摄影馆的女老板,在看到她神情落寞之后,提出要为她和霍朝画一张画像,就当做拍的照片。
画像如何能当成照片?
可在看到女老板画的画像之后,刘晓毓的眼睛亮了,这张画像,真的像一张黑白照片,里面的情景,也与她所描绘的一般无二:
一个开满海棠花的下午,阳光明媚,她和霍朝懒洋洋地偎依在一起,她靠在霍朝的肩头,霍朝抱着吉他,弹奏演唱出他心爱的音乐。
身下是软绵绵的沙发,身后是从窗户上射进来的阳光。
整个房间,笼罩着春的气息和爱的暖意。
她无数次梦中的场景,便是这个样子的。
看到霍朝简历上写着他做过的游戏升级打手工作,她一时好奇下载了那款游戏,打了几关之后,许久未做的梦境再一次找到了她,还是那个下午,还是那树海棠,还是那样的明媚阳光,还是那样的懒洋洋姿态,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再玩吉他唱歌,而是在宠溺地教她打怪升级。
这样的梦境,刚刚实现。
她相信,多年以前做过无数次的梦,也会很快实现。
所以,这个曾经交给女老板保存以让自己忘了那段暗恋的画像,还是由自己保管比较好。
顾言瞧着她含笑的模样,眉目间忽然有一丝疲累,想了想,还是一针见血地指出可能被她忽略的事实:“你在公司三年,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我想,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清楚,一个新员工对一个上司示好的原因是什么,他的动机并不单纯。”
“我当然知道他有别的想法,我心甘情愿,试问这世上又有谁不是为自己着想的呢?
他有手段并不是件坏事,如果他能得到他想要的,我也会因为他的开心而开心,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不是吗?”
“你把自己看得太低了,你这么优秀,能得到你是他的荣幸。”
“爱情里,不就是应该将自己看低吗?”
“或许你不知道,张爱玲的爱情,从始至终都是一个错误。”
“可那样的错误,也成全了她一生的爱情。”
顾言的眼神再次转为清冷,她淡淡问道:“你喜欢他这么久了,那你可有想过,你喜欢他什么?”
刘晓毓微微一怔。
是啊……她喜欢他什么呢?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爱情的到来总是这样没有道理的。
若真的要说出一个理由的话,大概是他的才华。
一个怀才的人,总会让人忽略掉他的很多缺点,比如花心。
她一直都很清楚,他是个花心的人,不然身边的女朋友不会换了又换。
可即使花心,她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无可非议。
那副名为‘画中侣’的画像,最终还是被刘晓毓带走了,她说,她要将那副画尘封起来,而以后,她和霍朝会有真实的在一起的照片,那些照片,必然会比这张画像美。
当初,顾言将画像取名为‘画中侣’时,她沉默,感觉到心不小心刺痛了一下。
她发现,这种痛,在她将画像带出黑白摄影馆时,开始在慢慢地愈合着。
“顾老板,我相信,下次你再帮我拍照的时候,一定会为我祝福的。”
这是刘晓毓在离开前最后说给她的话。
这个在社会上已经奋斗了三年的姑娘,这个一直恬静又有些沉默的姑娘,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顾盼神飞,仿佛活到了十八岁该有的样子。
十八岁的她,比此刻的她要老成许多,这个姑娘,始终跟同龄人搭不上边。
顾言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后院海棠树上一朵海棠花瓣一片一片落下。
最后,一整株挂着四朵海棠的小枝脱离树干,垂落而下。
“飞蛾扑火,终究是自取灭亡啊。”
许久,一句极低极低的话,从顾言的嘴角滑落,带着微微的惋惜。
人生的轨迹就像一个又一个的圆圈,兜兜转转,还是要从头开始。
霍朝没有让刘晓毓失望,很快就能熟练操作所有程序,刘晓毓将他分到最好的部门,压力虽大,晋升也很大,她知道,霍朝如今最需要的,就是晋升。
可,即使有她在背后不懈的推波助澜,霍朝的发展在部门里却没有想象中顺利,公司里人才太多,比霍朝优秀的员工比比皆是,即使他比同批新员工快了一小步,距离担当大任还是差了一大截。
这样的一大截,只怕需要霍朝付出至少四年的努力。
四年过后,公司又会是一番新的景象,这样看来,霍朝的前途堪忧。
之所以有这样的担忧,是刘晓毓在霍朝近大半年的表现里看到了他的极限,一直将自己的重心放到音乐上的霍朝实在是不太适合在这个公司,强行留下,也只能做到一般员工的位置。
不过熟能生巧,若是他将一般员工的位置做到炉火纯青,也将是公司不可或缺的人才。
只是,刘晓毓看他的态度,似乎不仅仅是做到一般员工那样就能满足了的。
她清楚,她理解,霍朝一直都是骄傲且自负的,绝不会甘屈于人下。
这样的话,得让她想想,还能有什么办法。
3
这天,下了晚班,刘晓毓照例留在公司加班,回到家里也无事,这几年来,工作到想要睡觉已经成为她的习惯。
“咚、咚……”有敲门的声音。
刘晓毓的视线没有离开电脑,头也不回地道:“你先走吧,我过会儿再走。”
这个时候,能够敲她办公室门的,也只有大她一级总经理刘笑了。
刘晓毓一直觉着,她们两个之所以能成为好朋友,是因为都姓刘,相同的又是这样被别人觉得有些土的姓,让她们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没听见关门声,也没有回应声。
刘晓毓困惑地抬头,看到来人,不禁笑道:“怎么是你,刚才怎么不说话?”
霍朝笑笑向前,将一杯珍珠奶茶递给她,“看你在工作,怕打扰到你,所以就想等你工作完了再说。”
刘晓毓接过奶茶,指尖触到他手心的温热,让她心头一颤,惊得她赶紧慌乱地喝了一口奶茶,掩饰过去了。
因为她低着眉头,表情没有太大变化,故而霍朝没有注意到她眼里的慌乱。
过了一会儿,她才问道:“怎么会突然想着请我喝奶茶?”
“奶茶不是请,是刚才在楼下搞活动买一送一送的。”
顿了顿,霍朝才道:“我要请的,是今晚的晚餐,不知道刘经理肯不肯赏脸?”
刘晓毓的心思全在他说的“买一送一”上了,虽然她偶尔会在活动时买两杯奶茶,送一杯给刘笑,但是她知道,买一送一,一般是情侣之间的活动,霍朝这句看似无意的话却让有心的她耳根子红了。
她握着奶茶杯,感受到里面的温度,有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从心底蔓延开来。
“工作做完了吗?
我们去吃饭吧。”
霍朝拿起衣架上她的外套,动作自然地帮她披在身上,刘晓毓微微一愣,想起来他好像说要请她吃晚饭的话,“吃饭,现在吗?”
霍朝宠溺地笑笑,“看来你刚才没听进去我的话,这么大的人了,还会走神。”
虽是有些抱怨话语,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全然变了味道,没有不耐和不满,满满的全是宠溺,面对的像是自己宠爱的某个人。
宠爱,刘晓毓很喜欢这个词。
做事临危不乱的刘晓毓很快梳理出他确实现在就要请自己吃饭,她习惯性恢复到以往的冷静,起身将奶茶杯放下,“好,我现在就收拾东西。”
在任何人面前,她都不会失了自己的态。
霍朝请她吃的是中餐,很简单朴素的家常小菜,却都是她最爱吃的,她异常平凡又什么都不挑的口味一直遭到好友刘笑的嘲笑,笑她不会享受生活。
眼下没有了刘笑的嘲笑,有的只是霍朝的温柔以待,霍朝一直在给她夹菜,还能说出每一道菜的做法和由来,刚巧她对这些很感兴趣,所以两人总是有话可说。
一顿饭吃得极慢极慢,又温馨不已,霍朝总能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知道她的需要,给她递上一杯果饮,帮她递上餐巾纸,帮她擦掉嘴角的菜汁,熟练之至,又自然之极,仿佛两人根本不是第一次在一起吃饭。
是了,除了公司员工们聚餐,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单独出来吃饭。
那大半年里,新员工太忙,而作为经理的刘晓毓,已经习惯于将自己的时间全部交给工作,用刘笑的话来讲,这公司大概就是她家开的。
饭吃到一半时,刘晓毓才想起最初的困惑,她嚼完嘴里的米粒,才口齿清晰地问道:“今天怎么突然想请我吃饭?”
“贿赂行不行呀。”
霍朝故意开玩笑地道。
刘晓彤也知他是故意开玩笑讨自己欢心,不禁笑笑,眼里很真诚,在等他真正的答案。
霍朝看她一脸认真,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喂,我不过是单纯地想着我们是校友,于情于理都要请吃一顿嘛,你不会嫌弃我这顿饭请的不高档吧?”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几分贝。
刘晓彤下意识地摸了摸被他点中的位置,恍惚之间,并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一心只停留在他刚才的动作上。
他竟然……拿手指点她的鼻子!从来没有人对她做过这样的动作。
这种感觉……像是恋人之间的感觉。
这种想法吓了刘晓毓好大一跳,她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于是赶紧低下头,继续吃饭,因为有些紧张,她吃饭的速度不禁加快了,很快便结束两人第一次的单独吃饭。
吃完饭,霍朝自然而然就送她回家。
两人没有坐车,只一齐在路上走,边走边说话,各自讲在大学的生活,因为他们在同一所大学毕业,可能共同话题会很多。
一路上,几乎都是霍朝在说,刘晓彤偶尔会搭上两句,霍朝说了他的音乐、说了他的组合、说了他的比赛,那段意气风发、书生意气的学生生活,在他激昂又平缓的语调中慢慢呈现出来。
霍朝说的很多事情,甚至很多细节,刘晓毓都清楚,甚至知道的细节比他还多,可她只是静静的听着,微笑着,听他眼中的大学生活,这是以前多少个岁月里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霍朝见她似对他讲的那些很有兴趣,也就放心地接下去讲了。
霍朝讲了很多,唯独没有将他交的女朋友,刘晓毓自然也没有问。
到了楼下,两人即将告别,刘晓毓提着包,谢过他的晚餐和相送,之后,就要上楼。
“等等。”
霍朝忽然道。
“嗯?”
刘晓毓停下,疑惑地看着他。
路灯下的霍朝在橘黄色的光晕里,好看极了。
很久以前,刘晓毓就这样觉着。
如今,他除了高一点,瘦一点,再加上下巴有些青腮,其实,还是那样的好看。
她就这样,转过头看着他,带着笑容。
“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说这句话时,霍朝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束血红色玫瑰花,往前走了几步,走出橘黄色光晕,玫瑰花恰好放到她手边,刘晓毓下意识地握住。
“晓毓,虽然我现在没房,也没车,但是我喜欢你,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尽我的努力,给你最好的生活,请你接受我,做我女朋友吧。”
这样的告白,她从来是想也不敢想,刘晓毓一时间分不清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这样的场景,确实很像做梦。
霍朝见她没有说话,以为她看不上自己,正要找个台阶让自己下,谁知听到她笑笑地说:
“嗯。”
如果是做梦的话,至少让她在梦里成全自己一次吧。
霍朝有些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
她将那束大概二十四朵红玫瑰举到他面前,反问他:“我收下玫瑰花,就代表同意做你的女朋友了。”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痛快,霍朝有些错愕,过了一会儿才喃喃地找到自己的声音,舌头在嘴里搅和一会儿,才略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可是公司不准办公室恋情,那我们……”
“没事,在公司里我们还如往常一样。”
“好,好……”除了好,霍朝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的话了。
两个人前一秒刚确定关系,这一秒反而都局促起来。
这不该是恋人间该有的样子,可确实是他们此刻的状态。
看着自己的影子好大一会儿,又看了看实在不像是在戏耍他的刘晓毓,霍朝再次打破沉静,“那我们能不能进去再说话。”
他的意思是,进她的家里。
刘晓毓的笑容刹那间僵硬在脸上,可因为她整个身影都埋在阴影里,所以看不出什么来,霍朝只能在三秒之后听到她的声音,“可以呀。”
他们两个都是成年人了,都清楚地明白这三个字代表什么意思,所以,同意了,就代表真正同意了吧。
第二天是周六,公司有双休,所以霍朝整整两天都留在刘晓毓家里。
后来,两人商议后决定同居,于是霍朝的所有衣物在周日晚上天黑之前全部运到了刘晓毓的住处,两个人开始了真正隐秘的同居生活。
在公司上班时,两人依旧是上下级,严格遵守着界限。
刘晓毓冷静自持,本来话就不多,且大部分时间都在办公室,外人根本看不出什么,而霍朝依然忙碌,作为一个心中藏有抱负的人,他不会放过一丝一毫学习和取巧的机会,故而一忙也是一整天,直到下班了才能闲下来。
他们两个人一个在公司的第三层,一个在第十二层,所以大家根本不会将两人联想到一起。
下班后,两人也不同路,一般是霍朝先下班,离开公司后刘晓毓才准备收拾东西下班,霍朝坐上地铁时,刘晓毓大概已经在地下车库取好车了。
如此,又过了半年有余。
这日,刘晓毓刚坐到车上,准备启动,车门突然被打开,随即坐在副驾驶上的,正是不久前出差刚回来的刘笑。
刚刚拿下一个大的企划案,公司对他的嘉奖肯定不会少,升职也是早晚的事。
可是,刘晓毓记得自己已经提前发短信恭喜过他了。
“你的车在那边。”
她好心提醒道。
“庆功的时候多喝了点酒,不能开车。”
刘笑拉好安全带,看来是不打算下车了。
她知道刘笑喝酒有分寸,根本不会到酒驾的地步,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他,“可是我要回家,跟你不同路,你还是打车回去吧。”
这个时候,她需要回去煲汤,因为霍朝这几日工作压力太大气色不好,她得做些药膳帮他调理。
刘笑不满,“喂,刘经理,你就这么对待你的好朋友啊?”
“是的,刘总经理。”
刘晓毓诚恳地点点头,将“总”字的音加重了不少。
刘笑气得直接靠在靠垫上,赖着不走了,“不管,反正今天你必须得把我送回家。”
对他这近乎无赖的做法,刘晓毓早已领教过无数遍,她无奈摇摇头,给霍朝发了一个晚点回去的信息,然后发动车子,准备先好心充当一下司机送这位喝‘醉’酒了的刘总经理回去。
路上,手机响了,想来是霍朝发来的短信,还没等她拿手机,刘笑已经抢她一步拿起手机。
“喂,你可要专注开车啊!现在的人都不遵守交通规则的懂不懂啊?
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我的命可是在你手上!”
明明是他无理抢手机在先,怎么听他的话好像是她的错?
刘笑别扭又刻意地瞥了手机屏幕一眼,那边果然是霍朝发来的消息,简单的三个字加一个爱心:我等你。
他将手机放下的同时忍不住酸了她一句:“这么肉麻,肯定是男朋友了。
还‘音乐王子’,你可真够矫情的。”
为了表示她足够矫情,刘笑当即做了一个掉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模样。
刘晓毓给霍朝的备注,就是音乐王子,那是她对他最初的印象。
做这个备注,还有一个原因,是隐瞒她和霍朝的恋情,以防万一总是没错,比如刚才的情况。
“等你谈恋爱就懂了。”
刘笑没在意她的调笑,靠在身后柔软的靠垫上,忽然说了一个让刘晓毓大惊失色的名字:
“那个人是霍朝吧。”
极速刹车的声音在这片郊区中格外刺耳。
车停在路旁。
刘晓毓皱着眉,定定地望着身边的好友,不敢置信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这么冷静的人也会这样失态,看来我是猜对了。”
刘笑嘴边划过一抹似有似无的苦笑,“你应该知道,你们的恋情被发现了会有什么后果。”
她当然知道。
“我看得出来,自然也会有别人看得出来,这里面有你的朋友也有你的对手,当然也会有你的上司。
你的朋友,比如我,可以坦白跟你说明,你的对手之所以没有挑明,是因为还不是时候,他们在等待时机给你致命一击,致命一击意味着什么,我想也不用我来说了吧。
而你的上司,还比如我,是因为你现在对公司还有用,你们的恋情现在还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我会开始着手寻找新的人取代你的位置,公司人才济济,相信很快就能找得到。”
刘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很轻很缓,却是带着千斤重量。
“你什么意思?”
刘晓毓问道。
刘笑也不拖泥带水,直接道:“意思就是,你现在跟他分手还来得及,不要因为他而毁了你的前程。”
“不可能。”
刘晓毓回答的毫不犹豫。
“什么?”
“只要他不提分手,我是不会离开他的。”
“如果你们的恋情公开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刘笑问出了一个最严峻也是她不得不去面对的问题。
“他留我走。”
依然是那样毫不犹豫。
刘笑定定地看了她很久,她的眼睛依旧明亮清澈,透出坚定和执着来,他知道她的性子,心里清楚她言出必行,呵呵笑道:“当初你让他进公司,我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却没想到你这么疯狂,竟然为了他愿意放弃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霍朝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有什么好的?
或许是长得好看一点,可那又有什么用,就为了这样一个人,值得吗?”
“值得。”
“我观察过霍朝,他这个人有心机有野心,手脚也不太干净,他不是你的良人。”
“这句话在很久之前就有人跟我说过。”
那个黑白摄影馆的女子,在第一次听到她讲述霍朝时,就已经判断了霍朝不是她的良人。
可,事在人为不是吗?
不去试试的话,又怎么会知道结局?
刘晓毓记得,那天她说出那句话之后,刘笑直接打开车门就走了,头也不回。
他不是能轻易生气的人,那天,他显然是生气了,气得很厉害,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那样生气。
那样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有些心悸。
自那时起,刘笑又出差了,一出差就是大半个月。
她一直是安静的,从容的,可是最近总是有些心烦意乱。
是因为,霍朝的话吗?
霍朝刚才在电话里说,总经理要把他调到分公司当总监。
总经理,就是已经很久都不再单独见她的刘笑,她当然清楚刘笑的意思,让她和霍朝离得远远的,时间和距离,或许是让他们分手的最佳利器。
因为,霍朝即将被调去的分公司,在另一个很远的城市。
桌子上半口没有喝的咖啡已经凉了,刘晓毓还在下意识地搅动勺子,一下,又一下,永无止境……有心人能够从她规律的搅动咖啡的动作中看出慌张的凌乱。
是的,凌乱,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除了刚刚霍朝的电话,其实还有一件事,她需要回去好好跟霍朝说说,因为,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事。
搅动咖啡动作停止的一瞬间,刘晓毓心中也已经有了决定。
4
“我怀孕了。”
听到这句话时,霍朝穿鞋的动作一滞,眼里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厌恶。
他激动地转过身,一把抱住刘晓毓,将脸埋在她的颈间,身体因为兴奋而有些颤抖,“太好了,晓毓,我们有孩子了,以后,你就好好在家里养胎,我来养你们母子俩。”
“我也是这样想的。”
刘晓毓回抱着他,“我打算将手头的交接工作完成之后就辞职,到时候,在家里安心做你的好太太,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
霍朝的回应让她感动,在这之前,她还在担心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怕霍朝会不高兴,没想到,霍朝是这么疼爱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刘晓毓的手覆上依旧平坦的小腹,她知道,那里住着一个小生命,母性的爱意荡漾在她的眼中。
霍朝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到沙发上,想好措辞才迟疑着开口,“晓毓,如果你辞职,那……公司的经理位置不是在空着吗?
你看你能不能跟上面推荐一下我。”
“可是,你从来没有做过我的工作呀?”
“我们天天在一起,我能不熟悉你的工作吗?
只要你教的好,我肯定很快就能上手。”
“你让我考虑考虑。”
虽然她也很想让霍朝接替她的位置,但是公司里比他更适合做她工作的人却不是霍朝。
她是有私心,可也不至于这么盲目。
“晓毓。”
霍朝握着她的手,注视着她清亮的眸子,“你不忍心看我一辈子就当一个小员工吧,这么好的机会,难道你要给别人吗?”
“不,我不是……”
“总经理要把我调到那个小地方,那小地方没有任何发展前途,他摆明了就是要把我踢开。”
“刘笑不是那种人。”
刘晓毓想也没想地说,又想想这样说他也不会相信,转而解释道:“分公司的规模虽然小,地方也没有总公司好,发展前景却很好,你在那里好好干,一定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算了,先不说这个。”
霍朝掩饰了面上的烦躁,转而道:“你现在已经有了孩子,我如果再去别的地方,那我们一家三口岂不是要分居两地,我不想也不愿意!”
提到孩子,刘晓毓下意识地将手覆在小腹上,缓缓地点头,“好吧,那我尽力。”
刘晓毓确实是尽力了,她在刘笑的暴怒声中结束的了自己在公司的生涯,可在为霍朝争取经理位置上的事情上失败了,刘笑只回答了她三个字:“不可能”。
可即便如此,在她的坚持下,霍朝最终坐上了副经理的位置。
副经理并没有让霍朝太满意,不过他还是宽慰她道:“放心,早晚我都会是总经理。”
他说的是总经理,而不是经理。
离了职,刘晓毓也不想再管公司里的事情,偶尔会在霍朝的询问下给他提些策划和设计方面的建议,也只是建议而已。
然而,当霍朝问到深处问题比如各高层之间的复杂关系,她选择缄口不言。
毕竟,她有她的原则和底线,这也是刘笑虽然暴怒但也放心让她离开公司的原因。
刘晓毓在家养胎的日子简单且平淡,却是她一直以来心目中的生活:上午买菜,研究食谱,中午学习做菜,下午偶尔出去走走,偶尔在家休息一天。
褪去在公司干练的外衣,全心全意在家洗手做羹汤,做一名家庭主妇。
她偶尔会去摄影馆让女老板拍些照片,顺便跟她聊聊天,她很喜欢跟摄影馆的女老板聊天,即使两个人的话都不太多,但是聊起天来,却没有任何尴尬,所谓伯牙子期当如是,除了霍朝这件事她们达不到一致之外,其余事情皆是知己之感。
顾言听说她怀孕,送了她一串玉珠,戴在手腕上,清凉如水,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水中,在炎炎夏日里戴上,确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宝。
这个女老板虽然不赞成她和霍朝在一起,但是对她,却是真心实意地祝福加祝福。
三个月过去,刘晓毓的肚子已经凸显,那是她的孩子,她跟霍朝的爱情结晶。
每每想到这里,她会觉得怀孕期间的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公司里最近接了一个大生意,全公司的员工,包括总经理都要一起加班加点地工作。
霍朝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回来后也是满身疲累,跟她说不了两句话便倒头就睡。
刘晓毓理解他,以前她忙到半夜的时候,也是回到家倒头就睡,什么也不想干,甚至一句话也不想说。
她体谅他,也没在这个时候提……结婚的事,有了孩子,还是尽早领结婚证比较好吧,毕竟不能让孩子一生下来就是黑户口。
可是,霍朝好像忘了结婚这件事。
等到他这段时间忙过去,她就准备开口提这件事,孩子还有几个月就出生了,他必然也会欣然同意,现在……只不过是忙碌的忘了。
一如往常地,刘晓毓摆好碗筷,等待霍朝回家。
她特地打了电话,得了他下班的时间,她算了一下,再等大概三、四分钟,他就能推开门进来了。
可是,第一个四分钟过去,第二个四分钟过去……第十个四分钟过去,霍朝还是没有回来,她甚至没有听到上楼的声音。
难道是公司临时加班?
刘晓毓拨了霍朝的手机号,只听见两下‘嘟嘟——’声,那边就已经有人接了电话。
不待她喊霍朝的名字,那边出现了一阵女声:
“啊呀,霍朝,你洗好了没有呀,人家都等着急了。”
娇媚的声音,让人不禁浮想联翩,刘晓毓当然知道这是那个女的故意对着手机说的,所以并没太大反应。
她什么也没说,只等霍朝过来接电话。
如果,霍朝解释的话,她一定会相信。
过了一会儿,霍朝有些慵懒的带着水汽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到她的手机上,直至她的耳朵,“快好了,没想到你这么着急。”
跟他在一起的一年多,她自然知道他有这样的声音是因为什么——
他……在洗澡。
不仅如此,此刻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然后,那个娇媚的声音又问:“霍朝,你留在我家里,你不怕你女朋友会生气,等你回家后狠狠地惩罚你呀?”
“她那么无趣的一个人,才不会生气。”
无趣?
刘晓毓睫毛轻颤。
“无趣?
原来你女朋友是这样的人呀?
怪不得你这几日日日来找我,还是我比较善解人意,嘻嘻……”说到最后两句,刘晓毓明显感觉声音扩大了,调慢了,想来是那娇媚女人故意凑近手机说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的,就连“嘻嘻”的笑声,都是带着胜利者的姿态。
“是……你善解人意,尤其是解我心意,那现在我们就……”
声音突然断了,同时断了的,还有压床的声音,那定是霍朝压到床上时通话挂掉了,剩下的情景就算她不看,也知道是什么。
“啪”!
手机掉到地上,地上是她刚换上的新地毯,为了让霍朝心情好一点儿特地按照他喜好的颜色买的。
她以为她会哭的,嚎啕大哭或者涕泗横流,可是,她抬起手摸到脸时,那里没有泪痕,原来,她已经不会哭了吗?
菜都已经凉了,她夹了一口,努力地咽下去,嗓子被卡得一阵酸涩,这不是她喜欢的家常菜的味道,这样难吃的菜,怎么会是家常菜?
她只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想吃这样的家常菜了。
霍朝在第二天下午回到家里,打开房门之后,看见刘晓毓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放一叠什么材料。
“怎么,今天没出去散步?”
刘晓毓没有搭话,亦没有抬头,甚至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
换完拖鞋,霍朝走过去,看着有些异常的她,干巴巴地笑了笑,“怎么了你?”
“我们结婚吧。”
简单的五个字让霍朝被点了穴道般定在原地,“你说什么?”
他的视线落到茶几上的材料,原来是他的户口之类的各种材料。
“我们有了孩子,早晚都要结婚,趁着现在有时间,就把这件事办了吧。”
说这些话时,刘晓毓一直低垂着眼睛,仿佛在看某个东西,又仿佛什么也没看。
霍朝坐在她身边,“晓毓,这件事太突然了,我得好好想想。”
“不结婚,那我们分手吧。”
刘晓毓抬起眼,望着他,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你今天怎么了,很奇怪?”
“我知道你昨晚干了什么,我不想问,也不追究了,我们结婚,婚前你的混事我都不会计较。”
刘晓毓像是回到了办公室,跟合资人谈判的情景。
霍朝的脸色变了,有些羞愧,但看到她平静的面容后又转为恼怒,“你是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我只是累了。”
十几年靠近他的努力,让她精疲力尽,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这孩子是不是我的还不一定呢?”
霍朝忽然道,“让我因为一个不明不白的孩子跟你结婚,戴一顶那么大的绿帽子,那我岂不是太亏了。”
刘晓毓嚯地站起身,语气冰冷:“你什么意思?”
霍朝哼了一声,“怎么,我说错了吗?
你和那个刘笑,你们两个私下苟且的事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怀了孕之后每天还出去,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出去散步,还是见了孩子的亲爸。
再说,你在公司是经理,你一个女人这么快坐上经理的位置,难道没有谁在背后帮你吗?
你跟刘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怕别人说?”
霍朝轻蔑地看着她,眼里有种厌恶的情绪,“再说,我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把你追到手了,你那么好追,我怎么知道在我之前你有多少个男人。”
“啪”!
这一声清脆。
“你混蛋。”
刘晓毓第一次骂人,即使是骂人,她也没有跟其他女人一样歇斯底里。
霍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这样一向温柔的女人竟然也会动手打人?
她从来都是从容的,他从未见她红过脸发过脾气,没曾想她刚刚会做出打人这样的举动。
“哼……被我说到痛处,恼羞成怒了?
这一巴掌,就当回了你对我的帮助。”
“你凭什么这样说?”
刘晓毓只觉心在滴血,眼里却是没有半颗泪的。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第一次。”
这一句话,像一个大大的雷,劈开了她一直以来自以为是的假象。
“明明是人尽可夫,却还装作一副纯情的模样,给谁看呢?”
霍朝继续说道。
他,打从心底都是这样看她的吗?
对一个根本不相信自己的人,根本没什么好解释,她也不想多费口舌了。
刘晓毓深吸一口气,待心中那团火熄灭了之后,才淡淡道:“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
连一句也不解释?
这次轮到霍朝恼怒。
“没有,这里是我的房子,我现在要你走,你再不走,我就打电话报警。”
这个比他想象中平静的女子,再一次刺痛了他大男子的自尊心,她怎么可以如此不负责任地就赶他走?
“你出轨,我也出轨,我们各不相干,相安无事,何必揪着一张结婚证不放?”
“滚……”
刘晓毓异常平静地拿起手机,准备按下报警电话。
霍朝知道她不是玩笑话,也避免途生枝节,只得先行离去。
听到关门声,刘晓毓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样,颓然坐在地上。
在霍朝回来之前,她一直尝试着相信他,即使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也会如开始所说的那样在两人结婚之后原谅他婚前的一切混事。
可是……可是他竟然丝毫不知悔过,还那样看待她,怎么会是这样?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不是第一次。
她从未对他说起过自己以前的事,他又如何能知她的过去是怎样的?
的确,那不是她的第一次。
可,除了霍朝,她也没有别人。
夜幕渐渐降临,房间的灯并未打开,刘晓毓依然跪坐在地上,没有起身开灯的意思,任由黑暗笼罩全身。
是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黑暗……
那天,霍朝得到了女朋友将要出国和单方面分手的消息。
不出意外的话,他不久之后应该会和女朋友双双去往国内最好的艺术学校,去更远的地方。
然而,他的第一任女朋友,却抛下了他独自出国,甚至连一个招呼都不打,只在电话中告知了事。
正意气风发的霍朝遭受不住那样的打击,也从未受过如此大的挫败感,便一个人去买醉,从白天喝到黑夜,喝了吐,吐了喝,直到将自己折磨得不省人事。
那天,也是刘晓毓第一次逃晚自习的课,平日里她就是一个极其听话又很容易被忽略的学生,其他的任课老师,才不会注意到她的失踪,也不会管这样的闲事,只要班主任不去查班,就不会知道她逃课了。
可若是不慎被班主任查班发现了,她,她也认了,大不了就是全校通告批评。
事实证明,她的运气还算好,班主任那晚有事没去班里查寻,所以不知道也不会想到班里面最乖最听话的那个女生不知何时不见了。
室友们即使知道她没有回去,只怕也不会想太多,只会以为她请假回家了,万万不会想到她会做出夜不归宿这样疯狂的事。
毕竟,在老师同学们的眼里,她是那样乖的不需要别人操心的学生啊。
其实,骨子里,她也是一个叛逆到家的人,只是,平日里没有遇到让她叛逆的人和事。
最后,她找到了醉醺醺的霍朝。
以霍朝的骄傲,他必然不希望别人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就这样把他带回学校,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那时的刘晓毓尤其佩服自己的机敏,在逃课之前往兜里塞了钱,住酒店不可能,但是住一个小小的宾馆绰绰有余。
住的那家小宾馆,刘晓毓到现在都还记得。
有些浑浊空气弥漫在整栋房子里,让人有些作呕,但是没有办法,只有那一家宾馆不需要身份证就可以入住,而她,也没有多余的体力去一家家寻找更好条件的不需要登记身份证的宾馆。
宾馆老板是个年近五十的妇女,头发泛着油光,看起来已经有几天没洗了,她看出刘晓毓是个学生,又看了一眼醉醺醺的霍朝,了然地笑笑,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伸手将一把陈旧的钥匙递给她,嘴里嚼着零食,含糊不清地告诉她房间在哪儿。
房间里的空气好了点儿,却还是隐隐透着烟草味儿,让她讨厌却又不得不留下。
她将霍朝挪到床上,然后帮他盖上被子。
她从未见过那样落魄的霍朝,她的印象中,她见过的霍朝一直都是干净阳光,意气风发的少年,原来,他也会有这样失意的一面。
看到那样的霍朝,刘晓毓突然觉着,她跟他的距离近了一点儿。
这样的发现让她开心,于是她笑了,像一个得了糖果的孩子,那样的笑,却在听见霍朝呓语间念着他女朋友的名字时蓦地消失,霍朝的呓语声在一遍遍地告诉她真实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那家价格不高、没有条件的宾馆设施也自然不好,因为到了大概十点半左右,灯突然一闪一闪地,闪了大概十几下之后,猛然熄灭。
状似鬼片电影的场景,让有些胆小的刘晓毓吓了一大跳,她不自觉趴到霍朝身上,而霍朝,嘴里念着女朋友名字,下意识地把她当成女朋友抱住了。
即使刘晓毓极力挣脱,说自己不是他女朋友,可陷入醉意里的霍朝哪里能听进去,只按照身体的本能来,完全不顾刘晓毓的挣扎。
力量的悬殊让两人越缠越紧,黑暗中,刘晓毓看不到他的脸,只听他一声一声的低唤。
最后,是他的眼泪让她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感受到脸上滚烫的泪水,耳边听到他带着哭腔的说:“为什么要拒绝我,我是那样爱你呀。”
那句话里,霍朝没有叫他女朋友的名字,她自欺欺人地将他话里的‘你’当成了自己。
于是,她停止了动作……
第二天,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和床单上一摊血渍,她没有想着要因为这个让霍朝对她负责。
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如何能让他一个人负责?
她趁霍朝还没醒过来离开了小宾馆,离开前,还帮他买了早饭。
那个,才是她的第一次。
那一年,她高三,十八岁。
霍朝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5
脸上湿漉漉的冰凉感觉让她不由得一惊,她恍然睁开眼,竟然哭了吗?
窗外灯光点点,却照不进屋里半分。
耳边忽然想起她第一次向黑白摄影馆女老板说起霍朝时、那位女老板的回答:
“你听我一句劝,他不是你的良人,不要在他身上浪费你宝贵的时间。”
她记得自己当时是有些生气的,说道:“你不知道他有多优秀,你根本没见过他,又怎么知道他不是我的良人。”
“只怕等你想明白时,最后会是你自己主动离开他。”
如今一语成谶。
接下来的种种,不过是将顾言的话一步步应验了而已。
她如何不知那摄影馆女老板异于常人的神通,她不过抱着一线希望,那线希望,终究是太过渺茫。
准备离开这座城市之前,刘晓毓决定再去一趟摄影馆。
顾言看到她,没有太大意外,朝她深深一笑,“要走了?”
“嗯。
走之前,我想把这幅画再交给你,你随意处理,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的手中,正是那副名为‘画中侣’的画像。
画中侣,原是只能在画中成为眷侣。
顾言接过画像,随手一扔,那画像恰好落在火盆里,燃烧殆尽,刘晓毓静静地望着画像一点一点变为灰烬,没有动,也没什么表情。
“决定了?”
“决定了。”
“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打掉。”
顾言看了一眼她不太平坦的小腹,唏嘘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祝福你,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
“谢谢你,顾言。”
这一句谢谢,夹杂了太多的情绪。
“不用谢我,其实你对别人的影响,远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
比如她,比如刘笑,不过是她的目光一直放在别处而已。
刘晓毓点点头,“我想,等再见面的时候,我会活出一个全新的我。”
“这边……就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
顾言看到她的脸上有放下一切的淡然。
想了想,刘晓毓笑道:“除了你,也就只有刘笑了,虽然他一直嘲笑我,可关键时候帮我却是一点也不含糊,为了不让他再次嘲笑我,这次我对他选择不告而别。”
不告而别,是最常见的不悲伤的告别方式,同时也是最残忍的告别方式。
顾言轻轻应了一声:“嗯,既然你决定了,那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吧。”
这一年多以来,她有多少次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走的,只怕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活在别人的世界里,这不是她该有的生活。
告别完顾言,刘晓毓以最快的速度变卖了房子,然后,开始了一个人的旅程。
霍朝没想到顾言会走得这样决绝,那晚过后,一面都未见,便像人间蒸发一般怎么找也找不到,他去了跟她在一起的所有地方,连个影子也未见到。
她,彻底的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刘晓毓在他的心目中并不是什么漂亮的女孩,也不是他众多女朋友中最让他满意的一个,甚至于最开始他的接近都带着目的,他对她一直带着鄙视,因为在他心中坚信着她的不洁。
可是,相处的种种又让这个女人不知不觉地在他心中生了根发了芽。
他自信这个女人是爱他的,且盲目地爱着,所以他才会肆无忌惮地去挥霍。
他以为有了孩子之后这个女人会心甘情愿地贴着他,甚至于,他都开始想法子摆脱她了。
可是,平日里看起来是那样柔弱的她这次是那样决绝地离开,没有给他半点反应和选择的余地。
他忽然有些恨她,恨她的狠心。
她既然能这样不顾一切地离开,那就表明他猜对了,那个孩子的父亲,果然不是他。
同时在找刘晓毓的,还有刘笑,他找到了顾言的住处,直接问:“她在哪儿?”
“谁?”
眼前这个人,顾言从未见过。
“晓毓。”
打量了刘笑一眼,顾言心里有了计较,淡淡问道:“你就是刘笑。”
“是,她经常来你这儿,你一定知道她在哪儿。”
刘晓毓在他面前经常提起摄影馆的顾言,想来跟她感情一定很好,故而会想到顾言一定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
跟他的焦急相比,顾言显得淡定许多,她继续道:“她只是跟我告个别,却没说要去哪儿。”
刘笑失声叫起来:“你竟然让她一个人离开?
她孤身在外,又受到这样的打击,会不会……”
“放心,她不会轻生。”
顾言径直将他的担忧说了出来。
刘笑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缓缓开口道:“不,你不了解她。”
“我比你更了解她。”
顾言道:“对了,你能知道她和霍朝交往的事,是霍朝私下散布的吧,他想让晓毓为了他主动提出辞呈。”
刘笑震惊,望着眼前身着白上衣和白短裙、看起来只有十九岁左右的女老板,低呼:“你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刘晓毓,霍朝更不可能说,所以必然不是刘晓毓告诉她的,那她又是如何得知?
“猜的。”
顾言漫不经心地坐下,道出了另一件他的心事:“你不想晓毓伤心,所以没告诉她,准备自己私下解决这件事,可是你没想到他们会有孩子,你无法再出手拆散他们俩,就只能去尽力帮助霍朝在公司站稳脚跟,以便他能给没有工作的晓毓更好的生活。
可是,你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晓毓突然失踪了,你之所以这么快知道晓毓失踪的消息,是因为你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她。”
说到这里,顾言问出了憋在心里的疑问:“难道你对晓毓的喜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难道不在乎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吗?”
心事被人说出来,刘笑有一瞬间的局促,更大的是释然,有的时候,有人能知道自己的心事,起码不会觉得孤单。
他一直隐藏着的连他自己都刻意去忽略遗忘的心事,没想到会被这个女老板了解得一清二楚。
“我喜欢的是她的人,别的都不重要。”
贞洁这个东西,他也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
顾言笑了,眼里透出光芒,让有些苍白的脸变得异常美丽。
“好,我想你现在能为晓毓做的事,不是去找她,而是不能再让霍朝待在公司,这也是你能为公司做的事。
我没猜错的话,霍朝私自挪用公款作为他用已经足够你开除他了,所以,你也不用为了晓毓再刻意包庇。”
顾言每说一句,刘笑眼里的震惊便扩大一份,她……她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可是晓毓她……”
“等她见到更广阔的天地,见了更多的人,或许,就能看清谁是良人谁是歹人,再归来,会成为一个全新的刘晓毓。”
哦,或许,身边还会带着一个孩子。
这句话顾言隐去没说,说与不说,他心里都应该清楚。
刘笑不知道刘晓毓和霍朝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何会突然远走。
可眼前这位年纪还没有他大的女老板的话无形之间让他信服,仿佛只要她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成真。
两年后的一个午后,黑白摄影馆面前站着一位容颜清丽的……太太,因为她手边牵着一个小女孩,故而摄影馆旁边卖粉条的李大妈只能将这个看起来神采奕奕的看起来只有二十三、四的……少女当做已经结婚的太太了。
顾言看着两年后焕然一新站在面前的刘晓毓,没有任何意外的笑笑,注意到她手边大概两岁的小女孩,“这个就是那个孩子吗?”
“不是。”
提起那个孩子,刘晓毓神情有些落寞,随即恢复正常,“虽然我没真想打胎,但那个孩子不慎流产了,想来是老天爷不想她来到这世上吧。”
“那这个孩子是?”
“我一个姐妹的,她这两天有事,托我照顾两天,我正好要回来看看,就带她一起回来了。”
顾言想起来,霍朝不久前得罪了某个混事的人,染上了官司,正忙里忙外地疏通关系。
此时刘晓毓突然回来,霍朝若是知道了,会不会……
顾言没再想下去,只问她:“这次回来,打算做什么?”
她既然决定回来了,就不会再一走了之了吧。
刘晓毓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打算重回老本行,比来比去,我还是比较适合做那个。”
顾言看着她,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直至她的身后,笑意顿时晕开在嘴角,“重拾老本行很不错,到时候你会发现,很多东西都在原地,一直未变,包括……那个经常会嘲笑你的人。”
“晓毓。”
刘晓毓浑身一阵,抓住小女孩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这个声音,在她孤身漂泊他乡的时候一直支撑着她的声音,此时正真真切切地在身后响起。
她有些担心这是自己的幻觉,不敢转身过去,如果不是自己的幻觉,她更不敢转过身去,怕看到的是自己不想看到的情景,比如,他的手中也牵着孩子。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刘笑这个名字不知在什么时候在她的心底悄悄扎下了根,等她惊觉时,已经无法拔除了。
盯着身边和面前的姨姨看了好久,小女孩奇怪地转过身,看到站在门口的人,忍不住摇摇被刘晓毓抓住的小手,惊奇地道:
“姨姨,这个叔叔不是你画像里画的那个人嘛?
他竟然是活的呢?
姨姨你说他叫笑笑,他真的会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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