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呆了两天就飞走了。
那件事情过去没一星期，她又去了社团，令她惊讶的是，涂磊居然跟她道歉。
萧蕴一秒钟都没有怪过他。
他从头到尾，明明什么都没做。
说开之后，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着以前的相处模式——虽然好像总会比以前多了不自在，但已经比她之前脑补想象中的好了太多。
毕竟已经定下了将来攻读的方向已经不是数学，萧蕴找的也是跟研究生专业相关的实习。
保研成功的学校和专业被她写在了简历上，不知道是保研成功B大的名声还是本科就读C大的名声太响亮，她每一封投出去的简历都得到了面试机会。
决定去面试的几家基本都过了，有几家小规模公司当天就敲定要她，但她没立刻答应。
因为觉得自己的竞争力还不错，所以萧蕴还在等。
——直到收到了最大最想去的那家发来的通过邮件，心终于放下。
她实习的S市这家是分公司，总部在B市。
萧蕴没想过投总部的简历——毕竟爷爷奶奶都在S市，她留在这里也方便将来论文开题和与导师的跟进。
十一月底，美国那边放感恩节的假期，江淮因为那边的project没能赶回来。
圣诞节前两个星期，他放寒假，半个月陪她呆在S市，半个月回了家。
过年的时候，萧蕴这边时隔多年再一次带着爷爷奶奶一起回了小县城。
除了没有他，一切都好。
大年三十那天，她白天逼着自己睡了不知道多少个小时，一有空就去睡，奶奶都以为她得病了。
她不是。
她是有目的的。
晚上十一点，客厅里放着春晚很快就要到结尾，她悄悄溜进自己的房间，手指飞快敲打，给江淮拨了微信视频电话。
她算好了美国那边的时间，那边应该是上午十点。
“学长！”接通之后，她立马道：“过年好呀！”
“……啊。”江淮那边一片昏暗，他无意识地“啊”了声，拖着尾音，很哑很轻，性感程度堪比他刚健身完的时候。
萧蕴一下就听红了脸。
她悄悄摸了摸耳朵，小声教育他：“你又熬夜了嘛……不要熬夜啦，要早睡早起呀学长，你还想再生病么？”
“……”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啪”地一声，亮起了一盏灯，光发黄，看着挺温馨。
她知道江淮习惯拉窗帘睡觉——拉得很死，不透光那种。
所以他选择了开床头灯而不是下床拉窗帘，是不打算起床了么……
萧蕴不自觉地撅了撅嘴，没等说话，他清晨性感的声音再次传来，“还说我？……现在你那十一点多吧，你又为什么熬夜？”
她对答如流：“我为了你呀！”
他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他仰躺着，因为没有赘肉所以和平视的时候一样好看，他眉峰微挑，“为了我？”
“我今天决定守夜，”萧蕴想想还觉得挺兴奋的，“学长，我长这么大就没守夜成功过，今年可能要是第一次了！”
他眉目闪过错愕，愣住几秒，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镜头，眼睛睁大：“……守夜？你今天要通宵？”
有这么惊讶吗……
“对啊！”萧蕴换了个姿势跪坐在床上，有些不服气了，“你今天不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嘛……我就想陪你过年呀。”
“……”他的表情再次愣住。
萧蕴等啊等，等到他回过神来，对着她眨了眨眼，“我知道了。”
萧蕴点点头，准备跟他讲点好玩的事——
“你去睡觉吧，不用陪我，”他翘着唇角，笑很淡，但是明显心情很好，“乖。”
萧蕴：“……”
萧蕴声明自己的状态：“我今天白天一直在睡觉，基本上除了吃饭都在睡，我都快睡吐了。”
“就为了守夜陪你呀！”她对他眨眨眼，“我真的超精神……那这样，等你陪我聊困了我就去睡，行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翻过身，开始笑，手机就放在一边，晃得很厉害，明显是因为笑——
他还能笑什么呢？
肯定是她啊。
“诶，”萧蕴又羞又气，“你笑什么呀！你再笑我要挂了啊——！”
笑声立马止住。
他慢慢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拨了拨头发，是有点蓬松的乱，萧蕴对着他的眼睛，仿佛隔空被电了一下。
怎么有人刚起床……就这么好看的。
她急忙转移话题：“……你要起床了吗？”
“那要看你了。”他说。
“……啊？”看她？
“你给我，”他说着，抬起手，修长的食指点了点淡色的唇，勾起一个诱人的弧，“你给我个早安吻，我就起。”
“……”萧蕴盯着他修长脖颈……下面的锁骨。
睡衣是对扣式的，领口大而宽松，两根锁骨几乎完全露出来，对称，形状优美，她看着看着就开始发呆。
“给不给？”他的声音把她拉回来，“不给不起了，我饿死在床上都是我女朋友害的。”
他一脸平静，说的话却这么……无赖。
萧蕴不是不想给。
“可是……要怎么给啊？”他们不在一起不是吗……
江淮笑了，“简单。”
然后——
萧蕴那晚守夜成功了一半，守到差不多江淮吃晚饭前，她撑不住倒头睡了。
但是。
学会了一个新的、并且在今后的视频通话里频繁使用的技能。
她其实只有一个感觉。
……原来隔着屏幕接吻，居然比真吻还要羞耻。
-
年一过，大四下半学期的日子快得是乘了火箭。
萧蕴作为一个学霸的女朋友，在亲眼目睹学霸的大四生活之后，基本上就是复制他的老路。
交实习报告、抢课题导师、写论文、答辩。
从三月份开学开始，就好像陀螺一样团团转，忙完一抬头才发现——啊，已经要毕业了呀。
毕业那天一切顺利，本来江淮说他有假，能赶回来的——结果因为暴雨飞机延误太久，要明天晚上才能到S市。
萧蕴心里也就生出了那么一点点的失落吧。
很快就消散了。
毕业典礼在C大的大礼堂举行，开完之后在礼堂外照集体照，后面的时间就是大堆人聚在一起，都穿着学士服，各种找老师找同学自拍或者他拍。
萧蕴也有不少人来找。
计算机社同年毕业的、同班了好几年的同学、还有三个室友。
和别的宿舍浓浓的伤感不同，她们宿舍全是打算去B市的——还在一个城市，就算不上分离。
“你看这张！我把蕴儿照得超美啊！”周敏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萧蕴笑着走过去，“在哪里呀？”
她还没看到，林玥一把夺过周敏手机，“就是咱俩刚才那张，”她气呼呼地，“她把你拍的贼美，给我整了个瞎眼，气死我了！蕴蕴我把我截掉再发给你啊。”
说完，给周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们这几个人风格迥异，但要论其长相，也不知道是不是友谊滤镜，萧蕴是觉得每一个都有每一个的好看。
之前学校论坛上还有人说，数学系几朵花全都在她们宿舍了，她特别赞同，还给那人点了赞。
女生照起相来总是有无穷无尽的精力。
现在轮到萧蕴拿着手机在最前面自拍，她边努力举高举远，边数数告诉身后三人，“3——2——”
“1”还没说出口。
身边的人群突然开始躁动，一个人从她身边走过，走得急了就拐了她胳膊一下。
镜头歪掉。
萧蕴无奈地揉了揉胳膊，正打算接着举起来——
“卧槽这是谁！好他妈帅——嗯？怎么有点儿眼熟……啊！我天这是江淮！！”
“啊啊啊啊啊我一年没见到江学长的颜我真的不习惯呜呜呜呜，艺术系居然找不出来一个和他一样能打的颜！！！不行我赶紧照几张存起来……”
“……”
“帅是好帅但是，我们这届毕业，他来干什么？”
“啧，你是什么脑袋啊？人家谈了四年的女朋友今儿个跟咱一起毕业，当时拉着你追论坛的贴都白追了？金鱼的记忆？？”
“啊啊啊啊啊好看的男人穿西装我真的，啊他离我好近！他走过来了！！！我死了——！”
“……”
嗯？？？谁？？？
听到身边的人群叽叽喳喳，萧蕴顿时没了照相的心思，放下手机立刻回头。
从第一次见到江淮开始，萧蕴认识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类别的人。
他不管干什么，课上睡觉，正常走路，扔垃圾，普普通通的动作，都好像是个移动的吸睛器。
这个人，又一次骗了她。
说好的暴雨呢？延误呢？
她简直忍不住想笑。
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骗她都是为了惊喜，而她居然一次又一次地信——也是他骗术太高超。
江淮穿着纯黑的西装，上身外套没有系扣子，敞怀露出里面的白衬衣，腿长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虽然他很高，但就这么看，基本看不出他衣服底下的肌肉，完全就还属于偏少年的清瘦身型。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她，正常的步伐速度，却好像加了慢镜头特效一样。
萧蕴觉得自己都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了，为什么就能这么没出息。
看一次都要脸红一次。
周围有着比刚才更大的窃窃私语，周敏和林玥也在吆喝着什么，她完全都听不见了。
行走的衣服架子在她面前站定。
萧蕴这才发现，衣服架子手里还拿着一束花——刚才花的风头都被抢了，她完全没注意到。
他只字不提飞机延误的事，直接把花往前一递，“毕业快乐。”
“……”她接过来，闻着香味，忍不住笑了，“谢谢……”
她的视线触及层层叠叠的花瓣里，一个深黑色的小盒子躺在花束正中间的花里。
萧蕴那瞬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好像脑子里是空的。
她本能地抬起头来看他。
“之前说过了，”江淮笑了一下，伸手拿出盒子，“等我回来就娶你。”
他说完。
突然毫无预兆地在她面前单膝跪地，一只手托着黑色丝绒盒子，是打开的状态。
里面躺着一枚戒指，雕纹精细，众多精巧的装饰围绕着那颗闪耀的最中心，随着他轻微的动作起伏，折射出璀璨美丽的光。
他半仰着头，脊背笔直，这个萧蕴在奶奶爱的电视剧里见过无数次的姿势，放在他身上潇洒而矜贵。
说实话，那些男主角做的都没有他好看。
江淮停顿了几秒。
接着一连说了好几句话。
“我们分开的这一年里，我的状态大概是，看到所有粉色的小东西第一个想到你。”
“吃到好吃的，第一个想带给你。”
“看到和你一样身高体型的女生，就开始想见你。”
“……”
从第二句开始，她就已经鼻子发酸，眼眶有点儿疼。
她哽着喉头的呜咽往下听。
“萧蕴。”
他很久没有叫过她三个字的大名了。
她飞速抹掉一点点沁出来的泪，重新看向他，鼻音浓重，“嗯。”
周围一切喧哗都淡化了，萧蕴屏蔽掉所有，只接收他的声音，害怕错过哪怕一个字。
“我爸妈都喜欢你，”他语速放缓，“我想给你一个家。”
“……”
萧蕴抬起手捂着右眼，已经控制不住地流泪。
她努力睁大左眼继续看他。
“我想把我的余生交给你，”他眼角有点点红，人是笑着的，像无数次对她笑那样，极好看的样子，“你愿意要么？”
她的视线彻底被泪水封住，朦朦胧胧的一片。她听见自己说“愿意”，说了不止一遍。
手被轻轻拉着，无名指被套上凉凉的环。
她另一只捂着眼睛的手被拉开，头顶传来一声叹息，“就知道你要哭。”
然后——是熟悉的一切，他的气息，他的胸膛，他环住她的双臂。
她回抱住他的腰，突然间有了勇气，想把所有的想法说给他听。
江淮抱着人，时不时垂眸看她。
萧蕴今天很漂亮，可能是室友给她画的妆，眼尾被细细拉长，本来偏圆的眼睛带着几分媚，刚才隔着老远，人群里，他就觉得他的小姑娘最显眼。
然而原本鹤立鸡群的小美女，现在把妆全都哭花了，晕的晕染的染，完全一只小花猫。
江淮注意到小花猫想说话的表情。
他微微松开点手，让她更舒服地仰头。
“学长，你知道我的父母那些…...你知道我所有的事，”她眼眶通红，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泪，就这么盯着他看，“所以我在遇到你之前，其实一直觉得我可能这辈子也不会结婚的。”
那么支离破碎的感情，她真的好怕，她怕有朝一日她变成了她父母中的任意一人那样。
江淮不自觉地咽了咽喉。
他想说点什么，却卡在嗓子里出不来。
“但是对你，我一点都没有抗拒过。”她接着说。
“我害怕感情，爱情，我怕我因为这些变成我爸妈的样子，”小姑娘好像混身都是光，带着一腔孤勇狠狠撞进他的心房，“可是……是你呀。”
我不信爱情，从头到尾，我只信你。
只因为……是你呀。
他听得懂。
这可真是……
“今天是不是打算把老子说哭？”他泄愤一样揪了一下她的耳朵，一点力气都没使，“嗯？”
“没有……”她嘟嘟囔囔地抱怨，“明明被说哭的是我。”
本来就爱听她用那把软乎乎的嗓子说话，那声音加了鼻音之后，简直甜到他心坎里。
“学长，”她说完，又顿了顿，“……江淮。”
“……”
“我……”她大大的眼睛再次弥漫上水雾，“我真的好喜欢你……”她突然哭出声，呜咽着，像是小孩子不知道跟谁赌气一样，“我最最最喜欢你了……”
“……”江淮被她逗笑，又被她哭得心里泛酸，给她擦眼泪擦花掉的妆，“嗯，你最喜欢，没人跟你抢。”
眼泪越擦越多，他无奈，微微俯身捧起她的脸，直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叫她，“宝宝，宝宝，先别哭，你看我。”
“……嗯？”小姑娘泪眼朦胧地抬头。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是什么时候？”
她嘟起嘴，吸了吸鼻子，“记得啊……法语课嘛。”
大二那年，阴差阳错，他因为她捡走了钥匙而在选修课上遇到她。
他不想有同桌，所以趴着装睡，被拍起来的时候身心都不耐。
一抬眼。
她背后有晨光，像个小仙女一样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眼睛清澈得一下就能望到底，声音轻软又带甜，说，同学，不好意思，你能往里让让吗？
然后他真的让了——
让她这一整个人，安居落户在他的心里。
喜欢不经意间来临，就这样在心脏深处扎根、抽芽、日益长大。
回忆起来，阶梯教室里色调单一的桌椅，法语课严苛的教授，周围布景灰暗，一切的一切都模糊。
直到她来——
记忆碎片开始自己上色，所有的时光都因她而生动。
他的回忆，他的青春，他的全部。
都是她点亮的。
……
“……第一次见面怎么——唔！”萧蕴还想问些什么，却被他突然拥上来封住嘴唇。
他身上的木系香依旧清冽好闻，贴着她的唇瓣柔软温凉，她闭上眼，生疏地想要回应他。
“宝宝，”江淮放开她，勾着嘴角，指尖在她的眼角眉梢间游走，声音低沉轻缓，“你刚刚那句话里，最最最喜欢，不是这么说的。”
“不要说最最最喜欢你，”他吻上她的唇咬了一口，又突然离开一瞬，认认真真地教：“应该是——我爱你。”
…………
……
六月的夏天，天很蓝，云很淡，万物美好，天方地圆，柔和的风抚过侧脸，像是谁的指尖缱绻流连。
能遇到你，能拥抱你，能爱你。
能得到你同样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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