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九婴消逝了，在瞿白鹿的面前。
没有人知道她有着什么样的感受。
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能多话，怕再触动什么伤了她的心。
只是等到孔桃再见她时，说了一句：“呀！你变瘦了。”
瞿白鹿很厌烦这一句，甚至于因为这句话不愿看见孔桃。
但是，不知她是真的因为这句话，亦或是因为不愿看见另一个瞿九婴。
也是从那日起，她的性情变得更为沉默，见了人也不过两三句话便过去了。有时抽了空闲下来，也不过是安安静静陪着她俩白过一日。也不多说什么，她俩问一句便答一句。
因为她的话原本就少，孔桃和海伦也没觉察有什么大问题，只当是又做了什么斩妖除魔的事费了法力精神，或是天界事情多，劳累而已。
也确如他们所想，才没过几天，天上的令就下来了。
瞿白鹿奉命往天宫去，马王爷和一众仙人连同萧疏并不在燧离宫内，等在燧离宫的只有一个清河小仙。
那清河见了她忙迎上来行了礼：“方才有要紧事，召了诸位仙官前去凌霄宝殿了。萧疏仙君叫我在此告知仙君一声。”
“我去凌霄宝殿？”
“是，听萧疏仙君说马王爷是这么吩咐的。”
这也不是上朝的时候啊，白鹿也不知是什么事，便依她所说，往凌霄宝殿去了。
远远望去，殿外也站着不少的仙人，但确实不是上朝的样子，人数比上朝的时候要少得多。
难不成魔界又出了事？上回还说有个掌管时间的仙人......
她心内想着，拢了拢白毛斗篷，站在燧离宫人等候的位置上，此地早有跟随马王爷的一众仙人在此。见了瞿白鹿让了个最前面的位置给她。
四下里并未听到任何言语任何声响，这倒是叫瞿白鹿纳罕起来，凌霄宝殿里的声音是听不到的，也看不见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众位仙人中有些还不是道教中仙，白鹿这回可是真迷糊了，站在这里也不能即刻算一算究竟是何事。
想着随处一瞥，也就是这一瞥，才看见原来那巨灵神也在此处，只是身形此刻缩小了，所以方才才没有瞧见。瞿白鹿看见他时身后跟随着一班小仙童，巨灵神听得那仙童言语才往这里看，瞿白鹿也见了他，当下两人便一点头。
也没有多久，众仙官便都从凌霄宝殿里出来了，一时殿外异香阵阵，祥云蔽眼，七彩流华。
站在殿外等候着的小仙、小神并小仙童们都垂手而立噤声不语。
马王爷的身影在不远处冒了出来。
但却不见萧疏的影子。
马王爷接过仙童递来的云雾盘龙的香球，驾云返回了燧离宫。
旁的仙人们回去时不过是感叹些什么，可马王爷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听得身后有仙人道：“此人此事确实可怜。当年那......”
白鹿静静跟在马王爷的身后，和一群小仙一起驾云回了燧离宫。
等到了燧离宫内，马王爷让旁的小仙都下去了，瞿白鹿静静等候吩咐，不敢多看，也不敢多问。
“之前曾吩咐你去忘川。”
瞿白鹿不知说的是哪一回的事，毕竟吩咐自己去忘川探看那位故友的事情，已经许多年未曾有过了。
“是，吩咐过。”
“......得了空闲，替我多去几回。”
“是。”
马王爷的语调不同往日，只是很细微的一些变化，但瞿白鹿却能感受的到，声音也不太对，比往日多了一分压抑。若不细听，根本无法分辨。
整个大殿里静静的，殿外偶有鸾鸟的鸣叫声，那一声声的鸣叫从透着光泛着光的窗棂里透过，满布在大殿的墨玉板之上，折射着不一样的光，而那光无疑使上面刻着的纹路更加玲珑剔透起来。
看着这地上的墨玉板，瞿白鹿的思绪竟想起了当初来天界的那个时候，无论人世间如何变化，这天界好像从未改变过，一切都美好的刚刚好，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就像天上的仙衣一般，穿上去总叫人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切都舒服的过了头。
初见他时，他穿着的好像是一件玄色的袍子。
瞿白鹿心里想到这儿，无意识的抬头看了前方一眼。
马王爷没在大殿之中？
她有些怔，怎么？何时走了？
前面的书案上仍摆放着没看完的公文，马王爷身为真武大帝手下三十六天将之一，平日里的事情自然要比瞿白鹿这个小仙人来的多。他手下的天兵少说也有十几万，燧离宫人个个法力高强，其中领兵的自然也不少。瞿白鹿当初也是因为从师门里学到了真东西加之资质较好，才能在燧离宫呆这么久。
萧疏自然不用说了。
燧离宫仙人那么多，得了封号的也不少，可是整日里能见到的也只有萧疏他几个，早先便听萧疏提过，说是个个领兵操练，无暇分身。
诚然，上次魔界一事，曾见到些燧离宫人带出来的天兵，个个铁骨铮铮，只是因为魔界边界有多处战火，故而未见那些燧离宫人，倒是有些可惜。
瞿白鹿叹息一声，想一想当初自己不过是带了几对天兵。已经提心吊胆，生怕伤了，看来果真如马王爷所言，自己不过是法力较之旁人稍强了些，当真比起来还是比不过的。
一束光线蔓延到她足边。
原是萧疏开门进来了，他见了白鹿，二人忙互相行礼不表。
“马王爷现在何处？”
“方才在此，此刻不知往何处去了。”
萧疏摇摇头，瞿白鹿见他神色也有颓丧之意，笑问道：“怎么？仙君是有何烦心事？”
“那倒不是，只是回来的路上听人说了一件事，有些感慨而已。”
萧疏见马王爷不在此处，便同瞿白鹿闲话几句。
“白鹿仙友定然知道吧。”
瞿白鹿被他一问，当下只是笑：“知道什么呢？”
他这才往瞿白鹿这里走了几步：“你未在殿外候着？”
“候着了，可却不知你所言竟是何事。”
“这样的事......许是无人详述吧。也是可怜。”
瞿白鹿更加好奇：“仙君快快说来。”
“我方才听凌霄宝殿里侍奉的仙人说，凌霄宝殿之中玉皇大帝座下的一位上仙犯了情劫......”
话说出口，萧疏却突然止住了，他忘了面前这个仙人恰巧是同马王爷历情劫的。白鹿见他话说了一半却止住了，又正好卡在“情劫”这两个字上。当下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便不再多问，并替他圆话道：“以为是何事，仙友岂能不知，这情劫也是能过的，过了也就罢了。”
萧疏点头不语。
二人相对而立，瞿白鹿笑着想走道：“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只怕刚刚几句话的空当，已经过了许多天，我这......”
“仙友还有旁的事？”
瞿白鹿刚要开口，马王爷连同几个平时跟在身边的仙童已经化形而至。
萧疏连带瞿白鹿行礼不表。
“此刻无事，瞿白鹿你去罢。”
马华光只有在生自己气的时候才会叫自己的全名“瞿白鹿”。
她提醒自己，眼前这人是马王爷。
白鹿低头行礼，退出殿外。
这里刚刚走出燧离宫，迎面碰上了潋月仙子。
她见潋月心中一喜：“怎么此刻有功夫来了，又是送桃花酿来的？”
身旁几个仙人小仙也与她二人互相行礼不表。
潋月神色也不同往日，只是道：“是，月老仙官差遣小仙送来桃花酿。”
瞿白鹿也没看身旁的几个小仙，口中道：“那便随我来吧。”
二人迈步进去。
走到了存放物品的耳房之中。
这耳房也只有燧离宫人能进，故而潋月在门外站着，瞿白鹿把她手里的桃花酿接过来，看守耳房的小仙子忙从瞿白鹿手中接过桃花酿：“不劳仙子，若是早知月老仙官今日差人来，我便去迎着了。”
说话间已经将桃花酿一摆手放进存酒处去了。
潋月笑道：“我也是方才刚刚得到的吩咐。方才来的路上还见了月宫的那他几位仙子，只怕还有融纱醉要送来。”
小仙子忙笑道：“是，昨日便说了，我此刻就去候着。”
瞿白鹿忙退出来：“只你一个在此？”
小仙子忙回话道：“都各有吩咐，他几个不多时便回来了。”
白鹿一笑与小仙子和潋月一同出去了。
仙子在门外等候月宫中人自不需表。
那潋月与瞿白鹿一路说说笑笑，便也走到了南天门。
潋月自顾自道“可巧，我还有桩事未办，只怕要同仙君一路下界了。”
瞿白鹿只道是许久未见，或是想往人间她那秘密的月亮阁子里走一遭，便笑着点点头。
直到她两个真真正正的到了人间，足踏大地之时，潋月才收起方才的笑意，拉着她的手道：“你可知道玉皇大帝身旁最得力的一位上仙遭受了情劫？”
瞿白鹿知她有话要说：“方才也只听了这一句，究竟是何事？”
潋月领着她到了一处新的所在，或者说是新的月亮阁子。瞿白鹿环顾四周随口问道：“怎么不是原来的了？”
“融月都没了，原先的阁子自然也不复存在了。”
瞿白鹿看着崭新的这个小屋，轻轻叹了口气转回头问她道：“之前说的那些究竟是何事？”
潋月道：“因我成仙时间并不长，在桃林筑也排不上位，月老仙官这些时日是从来不让我进去的。可那红线有些纠缠的，旁人分辨揪扯不清的我还是得去。月老仙官昨日叫我去，点明了不是分辨而是要将红线彻底剪断。”
“剪断？从来也没听过剪断红线一说。”
潋月叹了口气：“人间的红线怎么撕扯都无碍，可我昨日剪断的是...当时不止我一人，跟在我身后的还有四位看守桃林筑的仙子。”
她原本是看着满屋里贴着的月亮听潋月说话，此刻却立即转回头：“四位？看守桃林筑？你在那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我也不知为何，自打我重新回到桃林筑后就一直有人看守着。”
她看了白鹿一眼：“我去后，一开始怎么都无法分开那红线，直到其中一位仙子从王母娘娘处拿来了金蛟剪，听说西王母吩咐下来，无论如何定然要将红线剪断。我因修为散尽，一人之力无法控制那金蛟剪，故而由我五人合力剪断了那红线。”
她停了下来，从卧榻上站起来，在这个幻象变幻出的小房子里不住的转圈，瞿白鹿看着她，明白不会是什么好事。却也不能拦住她，只好由着她，转了好几圈之后，潋月才停了下来。
她的声音不像平日那样平静，而是略带着些颤：“红线断了，却从线绳里面喷涌出许多鲜血来，当时我们无论怎么施法都止不住血，等到后来才知道，原来红线连着的那两位仙人在我们剪断红线的那一刻也从心窝里喷出了血。”
瞿白鹿不禁问道：“连着心脉？”
潋月脸色发白，转头看着瞿白鹿，眉头紧皱颇为不解：“他俩都不是肉身成仙，从哪里能冒出血来？”
一句话出口，让瞿白鹿也愣住了。
屋里的那轮明月不住的变幻着，上弦月，满月，下弦月，如弯刀，如玉盘。潋月静了静又道：“血停下后两位仙人便消散了。那红线也没了，只剩四处喷涌下的血迹。擦也擦不掉，他们都说这就是真正的情劫了。割舍不下的情劫。”
若是旁人听了也就罢了，可瞿白鹿正好是经历过情劫之人，当下只是无言。
潋月转过身定定睛睛的看着她：“你知道我担心什么，白鹿，这情劫，你这局中人当真过来了？当真是能过来么？玉帝身旁的上仙法力虽然一般，但好歹抵得过......”
白鹿自己最清楚，整个人一懵，却不知如何回答。
潋月将心里的话全盘托出，另嘱咐道：“你去司命司问一问吧，我现如今一进桃林筑便有人跟着，去的时候也须得月老仙官的令，我看不到里面，没法子去找你的塑像，上回去了高楼之上，早先放在那里的一位上仙的塑像也没寻着。”
“......”
潋月看她不言，怕她太过担心，只道：“早年间也曾听人说过，有两个活到如今的，但那仙人转世后的魂魄并未返回天界而是被困在了忘川。我不知他们是否因此得以侥幸不灭。若是能得侥幸...白鹿。”
忘川二字倒是给瞿白鹿提了个醒，她问道：“没有逃得过情劫的？”
“目前只有忘川那个算是两个都未死，旁的......”
“总有逃得过的吧？”
“有，自然有，可那是二人中择其一......我所知晓的现如今保全了的，就只有忘川的那两位上仙了。”
两人陷入良久的沉寂。
过了许久瞿白鹿才说：“罢了，许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问过了司命司那里再说吧。”
“我也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可近日总觉得心神不宁。”
白鹿心内有些乱。
潋月道：“今日召集的仙人都是过了许多劫数的，但也没人有听过这样的事。你去问问也好，我也该回去了，若是得了机会我便去桃林筑，只是不知何时能得机会。”
“莫要冒险了，是或不是不过这二者而已。再说情劫已经过了，你也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你本是清净的仙人，是我叨扰了你的清净，好歹忘川那里还有一对安然度过的，更何况，我也知道马王爷的情劫未必就是情劫，他下界的时候，身旁的魔王化作的人因意外没了性命。我想着，或许我与他的情劫不过是个幌子，只是我自己没留神走了进去。”
她想起这几次马王爷同自己说的话，说话的眼神，说话的语气，全都和马华光不一样。
潋月叹了口气，点点头：“最好是幌子，你定然要去司命司问一问，我今日还有事情未做，这便走了。”
“我同你一起出去。”
二人说话间已然离了此处。
天地间许多事物真的很奇妙，你越是想得到越是得不到，越是想抽离越是深陷其中。
情缘从来不会因为你是谁而丢弃你，也从来不会因为你是谁而手下留情。
那两位仙官怎么着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一个结果吧。那样高的身份，那样高的位置，清净的修行，满身的法宝，高超的法力，却怎么也抵挡不住这件他们原本就不打算要的东西。
之前白鹿自己也想了许多，九婴走之前说的话，为何要和师兄师姐道声不是？白鹿想起三师兄身上的那些伤痕，心里难过得很，若此事真的和九婴有关，那便是自己害了三师兄，害了二师姐。不过这样一来也就说顺了，为何一向宠着自己的二师姐什么都不肯对自己说。
白鹿先寄了一道符信给二师姐，信上只说了几个字：“前尘已知，望告知后事。”
这道符信刚刚寄出，白鹿便驾着祥云来到了逐风观，径直进了观门，往二师姐的住处去了。
她刚刚到了门口，只听门内的二师姐叹了口气，然后就是焚符信的声音。
白鹿向往里去，又怕真如自己所想，左思右想之下还是轻轻叩了叩门：“二姐。”
无人应声。
“二师姐？”
还是安静。
“惜烺......我见到了九婴的半个魂魄，我......”
眼前这扇紧紧闭合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传出来一个许久未听过的熟悉的声音：“进来吧。”
白鹿低着头进去了，一进入室内便看到了双腿盘坐着的惜烺。
她忙行礼。
惜烺叹了口气，把一杯青竹茶往她面前推了推，旋即笑道：“往日里见了我也没见你这么大的规矩。”
白鹿心里难受，二师姐当年也是受了伤，可自己什么都没有帮上忙。
“我今日正好清闲，来，你来陪我坐一坐。”
她看着惜烺，慢慢挪了过去，坐在她对面，手里握着她方才给的那盏青竹茶。
“......”
“你想知道什么。”
她抬头看了看惜烺：“是因为我的关系，才让你和三哥遇到那般不测的，是么。”
惜烺一笑，望了望逐风亭的方向。
三师兄的尸身被师父封在那亭子许多年，早先因白鹿执意去看，师父怕尸身有闪失才重新从亭子下面取出，现在被安放在一处极为幽静的所在。
“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
“可我已经知道了，你为何要瞒着我呢？”
白鹿紧皱眉头，心里满满的都是愧疚。
“你该知道我是为了你好，一则你不愿吃师父给你的清心丸，戾气无法压制，我当初若是说出来，你会变成什么样？二则，纵然告诉了你，事情也已经出了，我保不住他，还保不住你，那我又算是什么同门？三则，纵然你戾气得以控制，一旦我告知你事情的经过，你会不去寻仇？就当年来看，以你的能力不是他手里宝物的对手，以你的计谋也不是那贼人的对手。”
白鹿看了她一眼，迅速低下了头：“可如今我见了九婴，你还不肯告诉我么？”
惜烺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茶，终究还是将茶杯放下：“......她跟你说了什么？”
“说你们两个是为了她...说让我代她道一声不是。”
惜烺摇摇头：“与她无关，是那贼人。”
白鹿看着她，惜烺抬手间将打开的大门合上，这才说出了当年的情况。
......
良久后，面前的茶凉了，白鹿站起身时，身形还是一晃，惜烺忙要扶她，白鹿摆摆手，红着眼睛叹了口气，说话时并不看她，只道：“二姐放心，放心。”
说罢转身出来，顺手将门合上。手机用户看瞿白鹿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8192.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