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于是走啊走,感觉走了很长时间,但是没走出多少路。
我心里有些发毛,站住说:“咱们回吧,要不误了上晚自习呀!”晚自己是七点开始上,夏天天长,七点天还没黑呢,而此时,我看到太阳即将沉下去。
付金海也站住了,却没说话,他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
我随着他的眼睛望去,妈妈的,又是一片坟地,这还躲不开了。
付金海略微地思索了一会儿,说:“走,我就不信这个邪!”
于是我们跟着车辙走进了那片坟地中。车辙在坟地里乱转悠,绕着大大小小的坟堆,像是在一个村庄里开辟了一条乡间小径。
我忽然看着眼熟,因为在一个坟口里,躺着一个纸人儿,对,纸人儿!而且我立刻确定,那个纸人儿就是先前被付金海踢破的纸火小汽车,从小汽车里飞出去的。我没叫出声来,因为我不敢叫,但我猜我的眼神肯定足够恐怖。
付金海也发现了,他的眼神也变得恐怖起来。他咽了一口唾沫,咬了咬牙,为了进一步确认,他找到了那摊被他踩碎的另一个纸人,而纸人的眼睛并没破,圆圆的,黑黑的,仿佛在愤怒地盯着我们。
我望了望远处的大路,我们的自行车兀自立在那里,是的,我们并没有走远,而就在坟地里打着转。或者转出去了,但跟着车辙又转了回来。也就是说,那辆车自始至终没有走出这片坟地。
至少可以说明,那辆车没有开到活人的家里。
那么,我们遇见鬼了,这似乎已是个无可辩驳的事实了。但是,老师说的错了吗?
这个时候,无论是我,还是付金海,谁都不愿意理会老师说的对不对了,谁也没说话,却不约而同地向大路跑去。
付金海的体力比我好,跑得比我快,转眼把我落下很远。
我喊:“你他妈的等等我,扑死去呀你!”
付金海停了下来,回过头来望着我,准确地说,是望着我的身后。他的表情让我感觉到了情况不妙,我猜测到他看到在我身后有不干净的东西,但是我不敢回头,只能加快脚步。
当我跑到付金海的跟前时,他忽然抖了一下,仿佛从一种情景中脱离了出来,他摇摇头说:“他妈的,眼花了,我刚才看到你身后有辆汽车跟着!”
我本能地回头,什么也没看见,骂道:“你眼花就眼花吧,瞎说个屁呀?”
我们两个上了路基,一齐动手,把我的自行车链条揪了出来,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后架上,手里握着我的自行车的车把,就这样,飞速地向学校行进。
到了学校,已经上开晚自习了,班主任曹老师在教室,问我们俩去哪了,我们俩面面相觑,随便编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不知为什么,这件事,我们谁都不想再提,尤其不愿意对外人提起。
怕取笑?或者是怕再有人去冒险试验?
整个晚自习,我抱着一本书,几乎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作业也忘记了写。下课铃一响,我便和付金海相跟着回了宿舍。其他舍友问我们到底去哪玩了,我们谁都没说实话。
晚上,夜深人静,我一直睡不着,付金海倒睡得很踏实,不知道他是不是装的。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或者我没睡着。如果我睡着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梦;如果我没睡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真实的。
因为我不停地翻身,改变着睡觉的姿势,平躺,左侧卧,右侧卧,都感觉不舒服,最后就选择了爬着睡。我爬下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一辆汽车,从门口的地方缓缓开过来,没有司机,后座上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我们的宿舍每间都住着二十个人,两侧用木板拼成大炕,每侧各睡着十个人,中间是条两米多宽的过道。这时,那辆汽车就行驶在过道里,速度很慢,像飘着。当汽车经过我的跟前时,后座上的两个人一齐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们,那个女的,居然没有脸,或者说有脸没有五官,或者说有五官而五官不全。她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黑黑的,圆圆的,其他地方都是一片空白,惨白。而那个男的,五官却都有,他冲我笑着,不过不是友好的笑,是一种嘲笑,或者是冷笑,或者是阴笑。
我意识到了害怕,我想叫醒身边的付金海,可是我发现我的浑身像是被绑了绳索,根本动不了,包括嘴,包括任何器官。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汽车从我面前驶过,然后没入到后墙中。
然后,就像是受了某种指令,或者是解除了某种指令,我的意识一下子恢复到正常。我能动了,望望宿舍里的人,都睡得很香,鼾声此起彼伏。所以我把刚才的那一幕归咎于梦,只有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
于是我想接着睡,但是,我内急,想上厕所。
一说到上厕所,直到现在我仍痛恨那个学校,尽管那个学校对我的影响很大。农村的学校和城里的不一样,都是平房。我们学校就是一个超大的院子,最北一排是宿舍,中间一排是老师们的办公室,通过办公室当中的门洞,就是一片广场,最南面是几排教室。而厕所,就在教室区的南面院墙下。
偌大的校园,只有一座厕所,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所有的人都上那个厕所。
我有半夜起夜的习惯,每夜都是,无一例外。以前因为半夜不想跑到校园的最南面上厕所,所以就随便找了个角落随地大小便。后来学校通过了整顿,我们称之为“以尿治尿”。具体做法是,老师半夜藏在角落里抓住几个随地大小便的,然后由被抓住的人再去抓其他随地大小便的人。
我就是被高年级的一个学生抓住的,其后,我在全体住校生面前做了口头检讨,当时那个丢人啊,真想挖个地洞藏起来。
自此以后,我再不敢随地大小便了,无论什么时候内急,都不辞辛苦地跑到校园的最南面上厕所。我以良心担保,这是真事,那时的老师不像现在的,他们有着绝对的权力,而且在那个时候,我们从来没觉得老师做的有什么不对。
有时候,我会叫起一个舍友跟我一起去,但多数的时候是我一个人去的。那个时候的睡眠质量啊,简直太好了,半夜想叫起一个人来,实在是太费劲了。
比如现在,我想叫起付金海跟我一起去上厕所,但是叫了半天,他没醒来,而且叫的声音那么大,全宿舍二十多个人没有一个醒来的。
无奈,我只能一个人走了。
下了地,出了门,外面的月色极好,很亮,因为刚才的幻觉或者梦的场景在我的脑子里盘旋,我感觉到了害怕,但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走了。通过办公室中间的门洞,经过广场,穿过几排教室,终于到了厕所。
厕所里很黑,但没发生什么事,我顺利地上完了厕所。
就在我从厕所出来时,无竟间一回头,我看到一个白影。再一回头,靠近厕所门的院墙上贴着一张很大的白纸,或者说不是白纸,反正它的样子就是那个坟地上的纸人的形象,不过不是在坟地上那么小,而是和成人一样大,脸上只有一双眼睛,黑黑的,圆圆的。
妈呀!我在心里叫着,脑子立刻炸开了,失去了思维的能力,腿脚也软了,挪不开步。
但我最后还是跑开了,而眼角的余光瞥见,墙上的那个纸人也飘了起来,跟地我的身后。手机用户看马童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9139.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