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王叔迟迟没有来,那缕头越来越长,从水盆里漫了出来,从水槽里漫了出来,顺着地面向我漫来。
这时我想到逃离,可是那缕头发忽然直直地飘起,缠住了我的手,甩不脱。我赶忙用另一只手帮忙,水龙头就像一个吐丝的机器一样,不停地往出吐着头发。那些头发将我的双手绞合在一起,顺着我的手臂向上攀升,一直到我的脖子上,然后是全身。
我吓得大喊大叫,刚叫了几声,就觉得脖子也被缠紧了,再也发不出声来,立刻便觉得窒息,头晕目眩,终于身体发软了,意识模糊了,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宿舍的炕上,跟前围着一圈同学,还有班主任曹老师。头顶是一个白炽灯泡,明晃晃地刺着我的眼睛,我转头望向窗外,天已经黑了。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觉得好像还被那些头发缠着,有些发腻,特别不舒服。
“你咋了,一个人晕倒在水房里?”曹老师关切地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看到,我看到……”我不敢说,我居然不敢说,我仿佛受了某种指令似的,仿佛一说起那些来,就会遭遇不测。
“看到了什么?”同学们追问。
我拼命地摇着头,却不说话,感到了极度的恐惧,甚至看到曹老师的长发,我立刻便联想到了水房里那恐怖的一幕,好像曹老师的头发也会将我缠起来,然后把我吞噬。我知道,即使我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的,反而会嘲笑我;而且,隐隐地,我觉是如果我说出来,那些东西就会越来越纠缠我,没来由的,就是直觉。
其实那天我只是看到了坟地里有一间房子,如果不是第二天陪着付金海再去证实,就不会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看到汽车,也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一系列的事。
“唉,咱们班就数你的体质最差了,以后得加强锻炼啊!”曹老师说完,就走了。
同学们问了半天,我一字没说,也都不问了,都睡觉去了。
付金海挨着我睡下,小声问:“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不止是看到,那些东西简直要我的命!”我喃喃地说,“我不想再提了,你也别问了。”
“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摇头,没说话。
这天晚上,那个汽车又来了,我快麻木了,忘了害怕,有的只是仇恨。那个女人又下了车,向我走来,然后她就一直走进我的身体里,我又感到一阵舒服,畅快淋漓,便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发现我又尿床了。
之后连续几晚上都是这样,我将褥子从正面翻到背面,再从背面翻到正面,干了湿,湿了干,我都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臊腥的味道了。我白天觉得很累,全身无力,体力明显在下降,走起路来也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上课的时候也打哈欠,注意力不集中,老走神,作业写得一塌糊涂。
“他妈的,宿舍里咋这么难闻?像是谁尿在家里了!”有天晚上睡下后,付金海抱怨了起来,一边四处嗅着。当他嗅到我的时候,我猛力把他推开,骂道:“你他妈的是警犬啊,乱闻什么?”
“就在你这里!”付金海还是闻了出来,说,“数你这里味道最重,你不会是尿床了吧?”
同学们嘻嘻哈哈笑了起来,有的说:“是啊,这几天宿舍里特别难闻!”
“咱们宿舍几时好闻过?”我争辩道,“住着一群骚棍,平时不讲卫生,不洗脚不刷牙,睡下打嗝放屁扯呼噜,好闻才怪了?”
“啊呀,就是你这里不对!”睡在我另一边的刘越说,“真敢是你尿床了!”
“检查他的褥子!”不知有谁嚷道。
“对,检查一下,这还不得把咱们熏死?”同学们都跟着起哄,就有几个同学下床,向我的铺位走来。
大家其实也没有恶意,那时我们经常做些“以多欺少”的事,瞎闹一回,开心一回,谁也不会计较。而且,往往是人缘极好的人,才能充当这个经常“被欺负”的角色。但是今天不同,我立刻恼了,骂道:“操你妈,谁敢?”
同学们便觉得索然无味了,都各自回到铺位上睡了。
后来课间的时候,付金海把我叫出教室,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问我:“你到底是咋回事?是不是每天晚上不敢出去上厕所,都尿在了床上?”
“你才尿在床上了呢?”我涨红了脸反驳道。
“啊呀,别装了,我是关心你才问你的。”付金海说,“你不在的时候我仔细看过你的褥子,他妈的两面都叠起好几层地图了,快画出花儿来了,花瓣、花苞、花蕊眼看就长全了,你还能瞒过我?咱们现在十五六了,应该有了自制能力,像你这样的尿法,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得了某种怪病,一种是你故意的。”
其实,我也知道瞒不过别人了,那些尿迹一遍一遍地叠加,有的大,有的小,形成各式各样的白边,还他妈的不齐整,弯弯曲曲的,真像一朵盛开的花。同学们不当面说出,只是给我留了个面子罢了。于是,我最终还是把那日水房所见的情况,以及连续几晚发生的事告诉了付金海。
“哈哈,”付金海大笑了起来,说,“你跟女鬼干那事了!你那不是撒尿,是梦遗!哈哈,明年那个女鬼肯定要给你抱过一个小高在上来呀,你就等着做鬼爸爸吧……”
“你他妈的还笑,老子都快被整死了!”我气乎乎地骂道。
付金海止住了笑,说:“原本我是不相信有鬼的,但是那天在档案室的档案盒里看到放着一颗牙齿,我不得不承认这事有点玄了。这样吧,周五你不要回家了,跟我走吧,我让我妈找个高人给你看看。”
“我可不看,越看越糟!”我说。
“听我妈说,那个高人的道行很高,不仅能看,还能破,让她给你施个法术,没准就把这事解决了。”付金海怂恿着说,“反正现在死马当成活马医,看不好还能看坏吗?”
我最终听从了付金海的建议,周五放学后跟着他去了他家。他跟他妈说了我的事,他妈却不答应,说:“人家看病是要钱的,你们有吗?再说这个不能随便看的,还是让他妈给请吧。我要是请来给看坏了,他妈还能饶了我?”
“要多少钱?”付金海问。
“这种事情是随心布施,人家不会直接要的,都是被看的人主动给的。”付金海他妈说,“一般看一次最少二十块,多了不限,钱赿多越灵。”
“既然是随心布施,三五块也行!妈,你快去请吧,高在上不会把这事告诉他妈的。”付金海又说了半天好话,他妈才同意了,出了门。
傍晚时分,付金海他妈领着神婆进来了。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看上去很普通,没什么特别之处,并不像小说里说的骨骼清奇啊什么的,就是一个标标准准的农村妇女,长得五大三粗,呲牙裂嘴,脸膛发黑,显然没少被太阳晒过。
神婆听说要给我看,很不高兴,付金海他妈免不了又给说了一通好话,她才勉强答应了,先是让我洗手,然后让旁人回避,屋里就剩下了我和她。她在一张桌子上摆了香炉、黄纸之类,又放了一盒香烟。
我问:“阿姨你还抽烟吗?”
神婆说:“我不抽烟,是神要抽烟。唉,请一回神就要破费一盒烟,这烟五六块呢!”她这是变相的提醒我,看完要给她酬金。
我心想,这神还挺特别的,估计她请来的神是个现代的神,如果请来太上老君、关公这些,他们那个时代,还没有香烟呢。手机用户看马童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9139.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