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让我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焚了三支香，拜了拜，插进香炉里。她坐在我的对面，点起一张黄纸，在空中比划了一番，然后将黄纸扔进香炉里。这时，她开始扭动，像是中了邪似的扭动，头、脖子、肩膀、整个上身，我能听到骨骼嘎嘎地响。
我有些害怕，在我的记忆里，神仙都是美丽的，要不怎么说美若天仙呢？而此时请神的过程却实在是不雅，像抽筋似的。
她抽了半天，终于停止了，脸皮拉了下来，额头、眼角，甚至脸蛋上都出现了很深的皱纹，很难看的样子，像生命垂危的病人。
她点起一支烟抽着，又拿了一张黄纸，从香炉里抽了一支香拿在手里，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高在上，今年十五岁。”我忙不迭地说，我可是不敢丝毫怠慢神仙的。
于是，她用香头在黄纸上写着：高在上，十五。写完，说：“你今天要问什么？”
“我想问问我最近是不是中邪了？”我说，“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都能梦见一个五官不全的女人，她，她好像钻进我的身体里了，然后，然后我几乎每天都尿床。”
神婆点了点头，眯了一会儿眼，忽然睁开，却是炯炯有神，脸上的皱纹也瞬时舒展开来，变得红光满面，神采奕奕，说：“我刚才过去查了一下，你梦里的那个女人是你前世的恋人，你抛弃了她，她因此要来了缘的。她每天晚上都要过来和你入洞房，直到把你的身子淘空为止。”
入洞房？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当然能听懂入洞房的意思。在我们农村，男女做那事，文雅一些说就是入洞房。这事虽然我一直向往，可是没想到对方会是一个女鬼，而且还是一个五官不全的女鬼。
“这是真的吗？”我有些不甘地问。
“仙家的话你也不信吗？”神婆有些不高兴了，“我查到的情况就是这样的，你可以不信，你也可以不管。还有问的吗？没的话，我就要起身了。”
起身还是起神，我没听明白，我猜大概就是神要走了的意思，我急忙说：“我信，我信！那么，怎么才能不让那个女鬼再缠我，我烦死了！”我可不想我的壮志未酬之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贡献给女鬼。
“好吧，你买些东西过来，我给你破一破。”神婆于是又拿起香头，重新换了一张黄纸，密密麻麻地写得满满的，递给了我，“要破须尽早，迟了就怕来不及了。”
我战战兢兢地接过黄纸，只见上面写着乱七八糟的字，有的我认得，有的我不认得，有的虽然我认得字，却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我看得头都大了，问：“这些东西在哪里可以买到？”
“你可以打听一个叫柳娃的女人，她那里可以买得到。”神婆说。
“没这些东西不行吗？”我考虑到我经济状况，有些为难。
“不能，这些东西都是必须的，少一样都不行！”神婆说，“还有事要问吗？没问的话我就起身了，上面催得紧呢！”
我还在迟疑，神婆已经点起一张黄纸在半空中摆了摆，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就像神仙附身的时候一样，浑身开始扭了起来。扭了半天，终于停止了，舒了一口气，额头上有些汗珠，看样子很是劳累似的。
她又向常人一样了，喝了口水，问：“她给你说了什么？”
她？她是谁？我不禁疑惑，但旋即明白，刚才与我交流的是神仙，只不过是借助了神婆的身体，所以神仙说的话，神婆并不知道，以前我好像听村里人这么说过。
我急忙说：“我说我最近老做噩梦，神仙说有个前世的女人要纠缠我，还给我写了这么一长串东西，让我买回来给她，她才能给我破。”
“哦。”神婆点了点头，冲着门口喊：“你们可以进来了！”
于是付金海和他妈便走了进来。付金海问：“你看得怎么样？”
我说：“现在还破不了，我还得买回来这些东西神仙才能给我破。”我扬了扬手里写满字的黄纸，说，“神仙说要让我跟一个叫柳娃的女人买，你们认识吗？那个柳娃在哪里？”
“是吗？”神婆说话了，“神仙就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我说。
“哦，我就是柳娃，你把这个给我，我给你准备吧。”神婆柳娃说着，将黄纸接过，看了看，说，“你回家让大人准备五十块钱再来，这些东西就齐备了。”
五十块钱？那个时候，五十块对于一个家庭可不是个小数目。我记得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得了淋巴结核，找了一个蒙医看了半年才花了五十多，那可是每天需要打针吃药的。她这样一次就要五十多，是不是太有点宰人了？
付金海他妈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连忙说：“在上啊，你最好回家跟大人商量商量再做打算，今天神婆给你看了，你先给神仙孝敬孝敬吧，表个诚意！”
“多少？”我有些心虚。
“随心布施，想给多少就给多少。”付金海他妈说。
“你就给一块吧！”付金海说。
“那哪行呢？最少也得给二十。”付金海他妈说，“神仙好说话，咱们也不能欺神仙不是！”
我慢慢腾腾地掏出我的所有的钱，一共三块七角，说：“我就这些了，都给你吧！”
神婆略微不高兴，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跟神仙说说，这次免了！”
“唉，你这孩子！”付金海他妈叹了口气，毫不留情地把我手里的钱一分不剩地全拿走，硬塞进神婆手里，又陪了几句好话，神婆才怏怏地离开了。
周日下午，我和付金海骑着自行车往学校走，付金海问：“那个神婆看得准不准？”
“难说，”我说，“她也没说什么，就是说前世有个女人缠我，需要买那些东西才能破。”
“她没说一些具体细节，比如你遇到那些情况，她没猜到？”付金海问。
我摇了摇头：“她好像什么也没说，也没细问我。”
“唉，”付金海叹了口气，说，“我本来想试探试探她的道行，看看她能不能算准，结果什么都没试出来。”
“什么？”我生气了，“你他妈的把我的家当都搭上，原来就是为了试探试探她？”
“你看你，激动什么，你这不是正好有病吗？”付金海满不在乎地说。
“你才有病呢！”我骂了一句，猛踩了几下脚蹬，朝前面走了。
当天晚上，我睡在宿舍里，那个汽车又来了，这回那个女人没下车，当我看到那个汽车的时候，我就没有知觉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也许是睡着了，也许是昏迷了。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在一间屋子里，我确信这不是我们的宿舍，因为很小，而且不是四方的，而是圆的。
没有床，我就躺在地板上，而那个五官不全的女人，就坐在我的对面。
她冲着我冷笑，我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的。
我慌乱地往后挪着身体，可是她的头发忽然飘了起来，缠在我的脖子上，而她向我靠近，再靠近。我呼喊不出来，求生的欲望让我拼出最后一点力气，我把她推开了。她倒在地上，她倒在地上的一瞬间，身体立刻烟消云散了。缠在我脖子上的头发也不在了。
我跑出了屋子，这时我发现，我就在那片坟地里。回身一看，是那座新坟，坟口向外透着灯光。我撒腿就跑，然而这片坟地无边无际，怎么也跑不出去。而身周，只有呼呼的风声和怪鸟的叫声，像电视剧聊斋里的配音。手机用户看马童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9139.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