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伯,我意已决,天谴雷劈,绝不反悔!”一白衣少年站在云端,脚踏七星葫芦大声喝道。
被称为巫伯的中年男子双手紧握,手中的法杖也随着不住的颤抖着,紧咬牙关的问道:“殿下……非要如此?”
“是!我违抗天命,自愿受罚!”白衣少年坚定的点点头。
“巫伯主祀!动手吧!”“杀了他,巫伯主祀!”众人气愤的挥舞着手中的锄头与镰刀。
巫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闭起双眼,双手高举法杖,念咒施法。只见天色突变,黑云似蝗虫般瞬间压了过来,隐隐透出猩红,仿佛要塌下来,风如刀子般凌厉的穿梭着,电闪雷鸣撕裂着人们的耳膜,众人不禁痛苦的捂住耳朵。
而少年猛然抬头,眺望远方,竟然露出了一丝解脱的微笑。
那黑云形成一个球,像一个张开巨口的妖怪,将少年一下吞没!
轰!轰!轰!!
连着几道闪电硬生生的将这黑幕扯开血红的口子,带着蓝光直直插入黑球中……
炸开!!
时间似乎静止了,所有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不见,地面因爆炸而微微的颤抖着。
一个黑影从那黑球中坠落,越来越快的坠落地面,随即发出一声闷响……众人匆匆围上去,有些好奇,有些快意。
“啊——!!”一个少女惊声尖叫。父母纷纷捂住孩子的眼睛,方才气愤大喊的人们,也忍不住唏嘘不已。
白衣少年就这样静静的躺在地上,神色坦然,仿佛睡着一样。他的左脸一如以往的清秀,而他的右脸却似灶台里的焦炭,黑乎乎的黏作一团,发出烤焦的刺鼻臭味。少年原本一头乌黑的长发也变成毫无生气的灰白。
有人不断的因为恶心而跑开,曾经对白衣少年暗许芳心的少女们忍不住伤心落泪。
巫伯站在原地喃喃自语:“这样,真的值得吗?就为了她……就为了她一个!”
几天后,,白衣少年背着一卷竹简离开了华胥村,看到他灰白头发遮着的右脸,没有人再阻拦他。
少年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脚步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小树林中。可是,他不知道,他的解脱将另外两人推向了深渊。
※※※
一晃十年过去了,华胥国依然如故,当年的中年男子却已两鬓斑白。巫伯虔诚的俯身跪在伏羲神像前磕头,一下、一下、再一下……大约一个时辰,他才停下来。这一千个响头,是他每天的必修课。他拍拍身上的尘土,行了一礼,退出了伏羲祠堂。
在外等候的男子名叫祝炎,看起来二十出头,他给巫伯披上蓑笠,说:“巫伯主祀,您天天为伏羲族操劳,可当今灵嗣却……”
巫伯摆摆手,正要说什么,却被突然闯入的家仆打断。
“巫、巫伯主祀!巫伯主祀,大事不好了!!”闯入的奴仆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的撞到红木木门上,发出咣当一声,又弹了两下。
祝炎眉头一皱,向前迈进一步:“如此不懂礼数……”
话没说完,却见巫伯手一挥,拦下祝炎未出口的责备,问道:“何事这么着急?”
奴仆被祝炎吓了一跳,面色更显苍白,结结巴巴的回答道:“灵、灵、灵嗣殿下又、又逃跑了!”
※※※
龙引山上,一个身穿锦衣长袍的少年在山林中快速的穿梭着,后面跟着七八个仆人打扮的人追着。少年得意洋洋地狂奔着,还不时的挑衅身后人。这少年看起来十一二岁,虽然长得不算清秀,但也很有精神。
事情要从华胥国的来历说起……
相传古有华胥氏踩雷神脚印,感应受孕,生下伏羲和女娲。经历上古大洪水后,伏羲女娲绵延了人类命脉,成为华夏族的祖先,作为伏羲和女娲的母亲,华胥也因此成为华夏大地的始祖母。
而华夏大地除了天皇伏羲、人皇女娲外,并称“三皇”的还有地皇神农。这三位神皇将同袍兄弟姐妹们集合在一起,并传授他们巫术,成立了华胥国。
而这些人有的也耳濡目染了三皇的灵气,从而天生具有类似三皇的灵力,所以自称“三皇神族”,以便与一般毫无灵力的凡人区分。
在回归天界之日,为守护人界万物生灵,特意将自己的一部分灵力给予华胥国后人……但每种灵力的继承者只有一人——他们被称为“灵嗣”,即“灵力继承者”之意。
灵嗣的选拔是由每个三皇神族支族的大祭司按照该支族的天书中的指示,在所属支族的十五岁以下童男童女中选出,并对其进行严苛的选拔和训练,激发出原本藏于童男童女体内的灵力,化身为可以守护一方的神族灵嗣。
而灵嗣的传承,需要上一任灵嗣过世之后,天书才会出现下一任灵嗣的相关指示。巫伯就是三皇神族中伏羲支族的大祭司,而祝炎是他的部下,主要负责听从巫伯命令寻找灵嗣。
但……十天前,祝炎找到的这一任灵嗣出了些意外。
“嘿嘿,我就说你们不可能追上的!”少年活蹦乱跳地突然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而身后奴仆模样的几个人大惊失色,忙喊道:“灵嗣殿下!那边去、去不得啊!那边是……是悬崖啊!!”
“谁理你们,嘿嘿。”少年嘴里嘟囔着,也丝毫不掩饰心中恶作剧的快感,连跑带跳的到达悬崖尽头停下,得意的看着后面气喘吁吁的奴仆们慢慢追上来。
“灵、灵嗣殿下!跟贱、贱奴们回去吧!”其中一个稍微年长的中年奴仆弯着身体,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
少年把头往旁边一扭,哼道:“谁要跟你们回去!本灵嗣可是堂堂神皇伏羲的灵力继承人,天天学什么《百家姓》《千字文》有什么用!本灵嗣要学得是法术!我们伏羲神族的法术!而且……你们做的醋芹那么难吃,连我阿娘的一半都不到!我要回家!!”
“巫伯主祀不是说灵嗣殿下的灵力封印……”一个站在比较靠后位置的奴仆疑惑的问旁边的人。
“嘘!!”另一个奴仆赶紧制止他。
这两个家仆让少年十分不满,他似乎并没有听清,于是把头向前一探,喊道:“喂!你们俩是不是在说本灵嗣的坏话!”
“没,没,贱奴不敢。”
“快告诉本灵嗣!不然……”少年回身指指身后的悬崖,下巴往上一抬,威胁道,“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殿下!万万使不得啊!使不得啊!!都怪你多嘴!!”奴仆们慌了手脚,脸色吓得发白,不停的挥着手,想要上前拉住他,又不敢太靠近,只得埋怨起那个多话的奴仆。
少年嘴一撅,向后退了一小步:“我跳了啊?”又向后退一小步,“我真跳了!”
在各家仆支支吾吾,抱成团互相商量之际,一声惨叫传入大家的耳内。
“啊——救命啊!啊——”
当大家转过头来,悬崖上已空无一人……
※※※
这悬崖长年弥漫绿色的烟雾,像极了碧绿的湖水,所以被伏羲族的人称为“碧水崖”。碧水崖到底有多深谁也不知道,据说曾有人往下扔了一个大石头,半柱香也没有听到落地的声音。
淡绿色的雾气游走在已被磨得圆润的山石之间,与崖下的数棵淡紫色的蓝花楹树相映成趣,再倒映入树旁浮着一层寒气的真正的碧水潭中,成为一抹别致的风景。一只站在蓝花楹树上梳理羽毛的翠鸟突然跃起,俯冲下降,瞬间抓住一只碧水潭中的小鱼儿,在水面留下一波波涟漪后,欢快地飞到不远的一个茅棚上津津有味的用起大餐。
原木的房梁,夹杂着枯草的泥墙凹凸不平,整个房间简单到几乎可以说是破烂,只有一个紫红褐色、表面带有光泽的红木柜子安静的放在墙角,看上去与周围的环境很不搭调,房间内弥漫的药草清香中还参杂着一点淡淡的檀香。
这是哪儿?
少年从床上慢慢坐起:“好疼!”他痛得倒吸一口气,浑身感觉像散了架一样,已经说不清楚哪里痛,又感觉哪里都痛。
他扫视着周围的摆设,看上去是个普通的茅屋,简单粗制的木制家具,地面也只是铺了些不规整的碎石,连床板也是些破木头搭建的,稍微一动便吱扭作响,不知道结不结实。
少年不禁皱起眉,抓了抓已经乱成一团糟的头发,回忆着自己从悬崖上掉下的一幕,不禁一阵后怕,赶忙抓抓手,又捏捏自己的脸,确认自己还活着。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没死?!
咣当!木门突然打开,一道阳光强势的刺过来!少年不自觉地闭起双眼,又眯成一条缝看向门口。
一个身影以一种令人舒服的节奏走入房间,手上似乎还端着一盘东西。由于逆光,只能隐约看清楚来人的身形。身高七尺有余,略微清瘦,住宅虽然简朴,衣着却似乎不是便于干活的短打。
“你是谁?!”少年有些紧张,向后缩了一下,却又像是想给自己鼓气勇气似的,下巴向上一扬。
身影停在床前,向前一个探身,半张俊秀的脸孔突然跃入眼帘,另外半张被有些失去生气的灰色刘海儿遮住,露出的一只桃花眼含着笑意望向坐在床上的少年,用一种不够浑厚但充满磁性的声音缓缓道出两个字:“长——槐……君。”
长槐君长了一双很勾人的桃花眼,他直勾勾的打量着少年。
少年似乎被他盯着有些害羞,慌忙把脸转向一边,心中却不由得感慨长槐君精致的长相,这就是书中所说的“面如冠玉”了吧。
长槐君看着少年晕上绯红的脸蛋,突然一百八十度大逆转,毫无形象地捧腹笑道:“你一个小毛孩,竟然会对我这个大叔脸红,看来我最近又帅了,哈哈!”
“……”少年指着长槐君想要反驳,一脸想怒不能怒的表情,心道:为什么这个人顶着一张好看的脸,却透露出一种无节操的气场啊。而且,他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竟然说自己是大叔……
“拿手指着救命恩人,好意思?”长槐君放下手中的盘子,用筷子戳了几下少年的额头。
哎呦,好疼!他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少年瞟了眼长槐君。
“说吧,你叫什么?”长槐君走到床边的桌前,那桌子跟床一样破破烂烂的,好像随时都会散架一样,当长槐君端起桌上盘子内的汤碗时,桌子还摇了几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你身为华胥国伏羲族的子民,竟然不知道我是伏羲族的灵嗣——风仲颜?!”风仲颜有些生气地直起身子,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看见没?第三只眼!天书《伏羲天典》中预言这一任的伏羲灵嗣将有三只眼,那就是本灵嗣!”
“咦?”长槐君眉毛一挑,快步移到风仲颜面前,仔细地检查着他的天目,小声嘟囔道,“奇怪……为什么……”
风仲颜一把打开长槐君按在自己额头的手,不满地说:“你嘟嘟囔囔什么?!巫伯说了,我这眼睛需要遇到一定机缘才能打开,但这机缘他也卜不出来。”他顿了顿,怕长槐君以为他撒谎,又说道,“不管开没开,这终究是天目,服了吧?!”
“又睏又饿,该做饭了,吃完睡觉。”长槐君打着哈欠,揉了揉肚子。
“你!”风仲颜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觉得一肚子郁闷。
“生气伤肝,容易英年早逝。先把药喝了吧。”长槐君把手中的汤碗往前一伸,一股刺鼻的药臭味冲入风仲颜的鼻内。他正要拒绝,长槐君像是已经预料到一样,接着说,“这是治疗你内伤的药,不喝的话,英年更早逝。”然后用有点挑衅的眼神看着风仲颜,好像在说,看你喝不喝。
风仲颜气得鼓起腮,但为了保住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的命,只好接过长槐君手中的药碗,一口气灌了下去。
真难喝!淡淡的苦味,夹杂着腥臭,喝下后那股刺鼻的药臭味直接窜入鼻腔,风仲颜忍不住干呕了几下。汤药入腹不一会儿,却有一股清凉的感觉从胃部蔓延开来,顺着身体的经脉输送到头顶、手指、脚趾,疼痛感渐渐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以言喻的舒适。这药好神奇!
“长槐君……对吧?”风仲颜把喝完的药碗举到面前,往前一推,眼睛却看着别处。
“嗯。”长槐君接过汤碗放回桌上。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跳下来吗?”
长槐君不点头也不答应,用睏意满满的眼神看着风仲颜。
“你一定很想听对不对?”
“……”
“……好吧,我讲给你。”风仲颜很不爽地把腿拉到身前,散盘着腿继续说,“伏羲灵嗣,是由伏羲族大祭司根据《伏羲天典》选出的继承伏羲法力、守护伏羲族子民的孩子,你知道吧?”
长槐君又打了个哈欠……真是可恶。风仲颜不禁腹诽起来。
“……十天前正在家里吃阿娘做的醋芹,酸酸甜甜的,吃得正开心,祝炎就突然破门而入,硬说我是什么伏羲灵嗣,不等我吃完就把我拉走了。虽然我十分不满他们打断我吃饭,阿娘却感恩戴德的拜托他们好好教导我……”风仲颜咬了下嘴唇,顿了顿继续说,“巫伯不教我法术也就算了,整天叫我念书,也不知道有什么用!还有那个祝炎,整天跟神经质一样地监视我!”
长槐君的脸上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神情。
“这次我趁他不注意,又偷跑出来,本希望在悬崖那威胁巫伯让我见我娘……谁知道不小心摔下来……”
“长槐君……大师!您能接住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的我,那送我上去见见我阿娘吧!”风仲颜不自觉地露出了祈求的眼神看着长槐君。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长槐君忿忿地站起来,很不满地指向外面,“你摔下来的时候,砸断了我两棵蓝花楹!还有前几个月,不知为什么突然滚下一个大石头,也砸坏了三棵!”
大石头……应该指的是之前村民为了试验悬崖的深度而扔下来的那个吧……原来不是长槐君接住自己,真正的救命恩人是蓝花楹。想到这里,风仲颜头上冒出几条黑线。
“哎!”长槐君狠狠地叹了口气,端着盘子和药碗,很不爽地走出房间。
看来这个“高人”不怎么靠谱啊……
风仲颜发了会儿愣,试了试身体似乎没什么大碍,先前的疼痛感已经荡然无存,便起身走出房间。既然是蓝花楹救了自己,就去看看那几棵“救命恩人”吧。于是风仲颜起身稍微打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准备出屋。
在迈出房门的一刹那,风仲颜的嘴巴不自觉地张开,是为了眼前这令人感慨万千的美景。淡紫色的花海随着微风静静的摇摆,不时有花瓣带着优雅的曲线,缓缓划落在青绿的草地上,娴静而又有活力,让人不自觉得想露出微笑。
阿娘…喜欢紫色……风仲颜刚刚放松的心情,又低落下来。
他顺着碧水潭走了一圈,找到了两棵伤口还新的蓝花楹,这应该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吧?他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心中默默表达着自己的感谢。
“喂,小子,去后院鸡窝看看有没有蛋!”长槐君从厨房中探出头,扯着嗓子大喊着,瞬间破坏了所有的气氛。
小子?这家伙竟然这么叫我!不过寄人篱下,算了……风仲颜皱了下眉,到处找了找,远远的瞧见了鸡窝。
鸡窝真是臭!一股浓浓的鸡粪和饲料的混合味迎面扑来,风仲颜感觉自己又要晕过去了,心里感慨着长槐君对这鸡窝打理可真是随意,远不及他阿娘弄的干净!
阿娘……风仲颜眼中露出一丝伤感。
“颜儿,帮阿娘去把鸡蛋拣出来。”
“不想去,我在跟小黑玩呢!”
“快去啦,乖,阿娘这走不开,要看着火呢!”
“哦……”
“颜儿,跟你说好多次了,蛋洗干净了再打散,上面还有鸡粪,弄到碗里怎么办呀!”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
……而现在,好想再听听那些唠叨啊。
“灵嗣殿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风仲颜的背后传来。
风仲颜回头一看——是祝炎!还有巫伯和几个祭祀,以及刚才那些家仆。
祝炎看上去略带怒气,却依然用平淡的口吻说着:“看起来殿下身体并无大碍,真是幸运了。”
“殿下,请跟老夫回去吧。”巫伯扯着有些沙哑的嗓子说道,又咳了几下。
“你让我见我娘,我就跟你们回去!”风仲颜努力地想挣脱祝炎抓住自己的手,无奈那只手就像鹰爪,而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你再也见不到你娘了。”长槐君从一棵不远的蓝花楹树上一跃而下,掸了掸衣裳下摆上的蹭得尘土,“巫伯,别来无恙。”
“你……你怎么在这里?”很少表露情绪的巫伯,惊讶得瞪大有些浑浊的眼睛,向着长槐君的方向迈了一步。
祝炎的手突然松开了,风仲颜赶紧把手挣脱,跑到长槐君身边。
祝炎如同定住一般,眼神中百感交集,但更多的像是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与沉稳的巫伯不同,祝炎几乎是冷血的代言人,对其他人苛刻,对自己更是苛刻,所以才能在短短三年内,由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祭祀,成长成大祭司巫伯的左膀右臂。他哆哆嗦嗦的嘴唇中隐隐冒出了几个字:“殿……下……”
殿下?
然而祝炎的眼睛的确不是在看风仲颜,而是在看身边的长槐君。
<b>说:</b></p>
之前在更过,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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