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卿渊轻沾笔尖,小心翼翼的落下了最后一笔,长舒了一口气,柔声道:“好了。”
“好看吗?”方玊眨眨眼,对着铜镜细瞧她那张脸。
粉黛未敷,朱砂未涂,只于额头处画了一枝凌雪红梅,那眼角的嫣红泪痣作花心一枚,越发衬得那梅花娇艳欲滴,容颜秀美。
方玊嫣然一笑,那额间梅花如于寒风中张扬肆意,红梅点点,染就了那娇美容颜。竟是比那刚才的浓妆艳抹,更胜一筹。衣袂浮动之间,隐隐有股幽冽梅香扑鼻而来。
方玊见方卿渊久未答话,轻拍了他一下,惊疑道:“很难看吗?你怎不说话了?”
方卿渊将满口苦涩尽数咽下,强挤出一丝笑容,“怎么会,姐姐何时都是美的……”
正说话间,一粉衣丫鬟疾步而来,道宫里接人的公公到了,唤方玊去前院,登车启程。
方玊一顿,回身望着方卿渊。方府九年,人人都说她是冤孽,可他却浑不在意,给了她全部的温暖。今日一别,沧海桑田,余下的日子,唯回忆长青。
方玊敛下眼帘,缓缓道:“卿儿,此生安好。”言罢,转身而去,决绝凌然。
方卿渊急行一步,本欲抓住她那飘然衣袖,怎奈擦手而过。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空空如也,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抬首痴痴地望着那袅袅身影,醉了,伤了,别了……
她说赏不得今年寒梅,他便送她了满身梅香、满额花红。
他心忧这满世的风华太过耀眼,怕她走着走着、看着看着、听着听着,迷了双眼。便为她画红妆一次,愿她凝目梳妆,遥望额间红梅之时,犹记得当日的竹马青梅。
众人簇拥着方玊去了前院,方府众人俱已恭候在院中。府门大开,隐约可以看见外面整齐的排列着数辆马车。众人皆沉默不语,恭敬地低首肃立。
那宣旨公公早就等的不耐烦,见方玊这般缓缓而来,尖声道:“姑娘好大的架子,让杂家这般好等,还是快快上车,免得误了吉时,杂家面上也不好看。”
方玊轻声告罪,路经薛灵芸身边时,只听耳边一声轻言。“方玊,你是方府的冤孽。今日一别,我只希冀此生不复相见。”
方玊微一点头,脚下不停,缓步门外走去。
薛灵芸不知自己此举是对是错,但她别无选择。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她就更不能让他毁在方玊手里。方卿渊虽狂傲,但生性忠孝,只有让方玊成为皇的女人,才能永远绝了他的念想。
薛灵芸知方玊是个聪明人,便着魏妈妈为她备了分体己。欠媚姬的情,也算全了,余下的日子,便死生两不相欠吧。
那个秘密,她更会守口如瓶。
薛灵芸看着这个几乎是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一步步走出了方府大门,神色晦暗不明。
候在府外的马车,大都坐了各家秀女,只余了车尾一辆空闲,方玊与偃月携手走了过去。正欲上车,临近的马车中,一女子“呼”的一掀帘,探出头来。
那女子杏眼娥眉、瑶鼻樱口,端的是绝色天成,怎奈横眉竖目,对方玊抱怨道:“一个小小都尉家的女儿,怎这般磨蹭。”
偃月一瞪眼,叫道:“与你何干!”
方玊不愿与她吵嚷,伸手拦了,低眉提裙上了马车坐定,偃月随后钻了进来。那女子也自觉失态,低哼了两声,未再言语。
只听车夫呵斥了一声,马车缓缓驶动。车轮碾过燕雀巷的青石路,车厢有了轻微的晃动。
偃月活泼,不小心磕了头,呲牙咧嘴的跟方玊做鬼脸,没有一丝对未来日子的担忧。
方玊轻轻握住偃月的手,忧声道:“偃月,你的性子率直,并不适合宫里的日子,你当真想好了。”
偃月一把挽住方玊的胳膊,诚恳道:“自打姑娘救了我,我这辈子就跟定姑娘了。姑娘在哪,我就在哪。”
方玊满目忧色,缓声道:“宫里并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趁车驾尚未入宫,你还是……”
偃月猛然摇头,打断方玊,急言道:“我这命是姑娘救的,你若不要我了,就只管取了去。只是,不赶我走就成。”
方玊点着她的脑袋,无奈道:“你怎么只认死理。”
偃月顺势倚进方玊怀里,喜滋滋的说道:“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甩了我去。”
方玊轻轻拍了拍偃月,见她半天没有动静,低头一看,竟是睡了过去。方玊失笑,拽了一旁的披风为她披上。
马车一路急行,因着车厢上的皇家标志,无人敢拦,倒也走的顺畅。平阳只是一个小城,不过片刻,车队便出了城门,上了官道。
方玊掀了帘子,回首深深望了一眼。古城深深,那城墙之上坑洼的战火痕迹,仿佛在浓墨重彩地诉说着一段段血与泪的故事。
车队渐行渐远,城楼上的匾额也逐渐模糊起来。方玊一声轻叹,未来,等待她们的又是什么。
思虑间,方玊忽觉手上一紧,偃月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紧紧攥着她的手。
偃月见方玊瞧她,拍拍胸口,扬声道:“姑娘担心什么,少爷都说我当是你身边的一把利刃。若真有了什么,就算拼了性命,我也能护你周全的。”
方玊轻啐一声:“一个姑娘家,张口闭口,打打杀杀的,你怎么不上山做个土匪。”
偃月吐舌:“嘿嘿,那我还是比较喜欢做女侠,除暴安良,劫富济贫,不比现在活的潇洒自在……”
正说着,偃月忽觉失言,咬着嘴唇,喃喃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方玊见她那副戚戚然的可怜相,便岔了话题,问道:“偃月,你说你自小走南闯北,定是去了不少地方吧。”
偃月眼前一亮,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小时候,连神仙住的仙界都进去过呢,那里面可好看了。”
方玊有意逗她,问道:“那你见过神仙吗?”
偃月猛点头,笑道“我还认得了一个小仙友呢,傻里傻气的,可喜人了。恩,我还记得,那年我7岁呢……”
偃月说的愈发眉飞色舞起来,方玊只觉心底一痛。七岁,那是她永远不愿提及的伤。因为,她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方玊未曾告诉过别人,她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那七年,于她而言,只是一片空白。却每每触及,痛彻心扉。
那七年的空白,究竟掩藏了什么,无人可知……手机用户看玊华引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9336.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