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早上还存着冬天的一丝寒冽,齐格勒啃着面包,百无聊赖的向办公室走去。
还未拐弯,就听见走廊的另一端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齐格勒唇角微扬,什么事这么开心?待疾步上前一看,白灵正捧着一束花,靠在墙边开心的打着电话。
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用粉色的稠纸包裹着,还配以一个心形的卡片。
齐格勒只觉那心形卡片尤为扎眼,嘴角也立马耷拉了下来,越过白灵时,始终盯着那张笑的正欢的脸。
白灵置若罔闻,身子一转,继续聊的好不欢喜。
齐格勒双眉一皱,脸已布上一层寒霜,扯开办公室的大门就迈了进去。
十分钟后,他又重新踱步而出,手里握着个水杯,目光漫射的四处张望,最后停在离白灵两米远的地方假意看风景。
眼看白灵没有挂断的意思,齐格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同时脚也向白灵跨出了一大步。
紧接着身子微微一侧,两耳全神贯注的竖了起来,只听见“工作太忙了……我也想看电影……”等话语带着一丝埋怨落入齐格勒耳中。
齐格勒心里一沉,又是送花,又是约看电影,用这种方式追求女孩,真是俗不可耐!
正考虑要不要再靠近一些时,安仔忽然脚下生风的奔了过来,与白灵寒暄了几句,就从她手里取走了玫瑰
并且来不及停留,就向门外跑去,走前还丢下一句话:“谢谢白姐替我保管礼物啊。”
原来花不是给白灵的,那电话呢?
就听白灵说道,“丫头,我忙起来了,下次再和你说吧。”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噢……原来是这样。
齐格勒心情顿时觉得好了许多,瞬间觉得看什么都顺眼了起来。
不过,她刚才说什么?也好想看电影?
齐格勒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中午的时候,两张电影票被放到了白灵桌上。
白灵莫名其妙盯着齐格勒。
他正靠在桌边,五指插入发间向后一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有空吗?朋友正好送了我两张电影票,今晚的。”
白灵露出一个欣喜的微笑,仿佛捡了大便宜一般,忙将票扯到眼前。
“不去!”白灵只看了一眼,就瞬间变脸,拒绝得干干脆脆。
齐格勒却带着慌乱的一愣,“不,不是你说想看电影的嘛?”
白灵翻了个白眼,呼出胸中一口闷气,“我要看的是正常的电影,‘法制大社会’是个什么鬼?”
齐格勒两手一摊,“这种纪录片,显然要比那些毫无逻辑性的情感纠葛要有趣得多。”
白灵仰天长叹,决定不再和齐格勒说话。
“好好好,换票换票,行了吧。”
最后,依照白灵的喜好,换了一部新上映的爱情喜剧片,时间是晚上九点半。
齐格勒微微皱眉,这种电影他一向不屑于看,觉得就是浪费生命,正准备抨击一番,目光正好对上白灵那绽放的笑脸,话便瞬间收回了肚子。
生命偶尔浪费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晚上,齐格勒哼着小调,在镜前一番修整,黑色西装搭配白色衬衫,越发显得人高腿长。他微笑着对着镜子眨了一下右眼,对自己今天的打扮十分满意。
齐格勒到达电影院时,时间尚早,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脑中便显现出上次白灵啄着山楂一副欢喜的模样。
好像白灵嘱咐过他,让他带些零食。
于是长眉一挑,十几张大钞甩给了那小贩,连同扎糖葫芦的草木棒子一起买下,将那长棒往身旁一放,如一尊大佛似的等待着白灵。
然而,直到电影开场,白灵也没有出现,而且电话也无人接听。
有些隐隐不安的思绪在心底燃起,打了个电话给人事科,齐格勒很快就找到了白灵的地址。
到达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小区里面几乎没有闲逛的路人。齐格勒望了望眼前的高层住宅楼。
只有几间零星的窗口发出昏黄的亮光,其余都是黑洞洞的方块,就像躲在黑暗中的鬼魅的眼睛。
齐格勒在特定的楼层停下,1203,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
清亮的脚步声惊起了头上的声控灯,也得以使齐格勒看清大门边缘有一条黑漆漆的缝隙。
轻皱眉头,将手放在门上一推,吱呀一声,那门自己朝里开了。
里面鸦雀无声且漆黑一片,只有身后的灯光照进室内,在地面上留下一道狭长的影子。
齐格勒向里走去,越过门的时候扭动了一下门锁。
手搭在墙上,一按,灯光瞬间赶走了黑暗。
他站在客厅环顾四周,没有打斗的痕迹,沙发上搭着白灵的外套和包,还有那一大束玫瑰,茶几上放着钥匙串和手机。
散射的目光忽然停顿,齐格勒回过头再次看向那束玫瑰,发现有几支的位置很怪异。他上前拨开一看,发现浓密的花枝中藏着一把手枪。
他垫上纸巾用手拾起,看了看编号,又打开弹夹,子弹已上膛。
齐格勒又巡视了卧室,阳台,最后来到厨房,大理石台面旁的窗户,没有关严,窗沿有一些深棕色的东西,他用手捻了些,闻了闻,若有所思。
接着转身离开了白灵的屋子,利用防火梯上了楼顶。他打开手机的照明,在黑暗中摸索,在一个角落中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齐格勒的脸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拿起手机,“安仔,带人来!白灵出事了。”
后颈的阵痛还没完全褪去,眼前虚晃的影像逐渐重合在一起,白灵的意识一点点清晰,一股寒凉的气息从身下传来。
白灵一惊,猛地坐起,自己正处在一间陌生的破旧房间中。
斑驳的黑色墙体,满是发霉的味道,一道栅栏一样的铁门横在唯一的出口处。
透过门口仅有的光线,她看到了衣衫的一角。
门外有人把守。
她下意识摸枪,但枪套中早已空空如也。
她皱眉,思维开始运转,是的,枪不在身上,昨晚那帮人袭击她时,她被迫缴械投降。
“你醒了?”一阵柔软的声音传来,白灵猛的回头,身后的阴暗墙角里,蜷缩着几个黑漆漆的身影。
白灵警觉的注视着一个黑影缓缓靠近,借着头顶窗户射进来的微弱光线,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
大约十六七岁,柳眉大眼,鼻梁高挺,小嘴如樱桃,再配上尖尖的下巴,十足一个美人胚子。可惜,她面容上到处是伤痕,且满身脏污,不然一定美的光彩夺目。
白灵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关节,身体并无大碍。
她又继续环顾四周,“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那些人为什么要抓我?”白灵淡定的问道,常年当刑警的经历,已经练就了她临危不惧的个性。
女孩眨了眨眼睛,“我叫白灵,这间房子里所有的女孩都叫白灵!”
安仔赶到白灵家时,齐格勒正在客厅里踱着步,一个人发着脾气。
“这个愚蠢的笨女人,光天化日都能被人绑了,看样子,得用根铁链把她二十四小时拴在我身边。”
在场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一拍,这话听上去怎么带着一丝丝宠溺的味道。
安仔的表情僵在原地几秒,而后决定换一个话题,“齐哥,也许白姐只是有急事出去了,不一定就是绑架。”
齐格勒继续淡然问道,“你觉得白灵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义感强,工作谨慎,一丝不苟。”
齐格勒点了点头“那你觉得一个一丝不苟的女警会随便把配枪丢了?而且丢之前还故意将子弹上膛?”
安仔摸了摸后脑,“你的意思是白姐是被人胁迫,才将枪放下的?但门锁上我们并没有提取到别人的指纹。”
齐格勒起身,双手负于身后,“那是因为歹徒不是从门,进入室内的。”
“显然他们知道作为警察的白灵,观察力会比普通人更敏锐,一旦在进门前就发现了异样,很可能会使得这场绑架失败。”
“所以他们选择了门以外的地方进入。”
安仔看向明晃晃的窗户,上面正映照出齐格勒修长的身影,想想忽然不对,“可这是十二楼,爬墙吗?”
齐格勒清冷的朝他一瞥,“方向反了。他们是从上面下来的。”
“我检查过房里所有的窗户,只在厨房的窗沿内侧发现了这个。”齐格勒举着个袋子,里面有黑色的小块物质。”
“这是食用油,已风干结块的食用油,一般残留在室内的油渍,因为温度的关系,不可能风干的这么彻底。所以,它只能是从外面带进来的。”
“而后,我在楼顶发现了一卷麻绳,麻绳上同样沾染到了黑色的油渍,这栋高层西南角正对厨房,外墙上留有很多抽油烟机的烟道,那上面正好全是风干的黑油,若有东西从上垂下,必然沾染到。
至此,我可以完全肯定,歹徒是利用麻绳作为绳梯从楼顶攀下,从厨房窗口进入房间里的。”
安仔一滞,若有所思点点头,转念一想,还觉不对,“既然四面有窗,他们为什么非要选择厨房那边,最容易留下痕迹的地方下来?”
齐格勒脸色沉了沉,也许想尽快着手将白灵找回,他头一次的不想在推理上花太多功夫。
语速稍稍加快,“因为客厅和卧室是人们在居家时候,呆的最为频繁的场所,错开用餐时间,人们基本就不会在厨房滞留,从那边进入,是最不容易被其他住户发现的方法。”
“噢……”安仔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齐格勒又走回客厅,“经由厨房进来的人至少有四个,因为鉴于白灵的身手,三个人她完全应付得来,也不会实力悬殊到逼她出枪。”
“而且,对方很可能也带有枪支,所以她才会轻易被俘,且现场没有留下打斗痕迹。”
“对方如此大费周章,显然就是想要不惊动任何人,秘密将她绑走,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去核实过小区里的监控设备,果然已被做了手脚。”
“歹徒这么狡猾,那白灵姐岂不死定了?”话刚出口,安仔就意识到说错了,但,齐格勒冷峻的目光已然射了过来。
他瞪着安仔,脸色疏离,语句一字一顿的从他嘴里蹦出,“有我在,她离死还远着呢。”
赫然转身,语速更快的说道,“他能破坏小区的摄像,但绝对破坏不了马路上的,整个小区只有东西两个大门,东大门连接繁华街道,由此门出,过于招摇,西大门连接后巷,幽静偏僻,正是逃跑的好去处。”
锁定后巷两端出口的摄像头,锁定时间为昨晚6点半之后,重点排查两辆一同离开的轿车。”
“两辆?”极速拿出本子记录的安仔,再次提出质疑,“不是说四个人进入了吗?加上白灵,整整五人,刚好坐一辆车。”
齐格勒瞥了一眼安仔,“是六人。从窗户进入的四人只是手下,还有一名幕后主使。”说完,将一个保存袋甩了过去,“沙发上发现的。”
安仔眯着眼辨认出袋子里东西,是几根白色毛发。
“这是水貂毛!沙发的缝隙里还有很多,从皮草上掉落的,白灵可没这种衣服。”
“发号施令的是个女人。”
“这么张扬的女大佬,怎么可能愿意和其他人一起挤一辆车?她肯定有独立的车。”
安仔再次顿悟,重重点了点头,立马就按照齐格勒的吩咐去部署工作。
齐格勒缓缓走到一边,看着窗外的街景,极其忍耐的深深叹了口气,“笨女人……别出事啊。”
“阿嚏……”白灵揉了揉鼻子,房间里还是有些冷的。
刚才那个女孩说什么?他们都叫白灵。
“听说是要找白子彦的女儿。”女孩再次开口。
白灵心头一凛,白子彦,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一些画面瞬间从尘封的记忆里涌了出来,她下意识去握了握自己的肩膀。面色依旧平静如水,只是胸中的思绪早已风起云涌。
白灵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转而看向那个漂亮女孩,询问她是否知道更多的信息。
女孩一边将身子往白灵身边靠了靠,一边表示,她是一周被囚禁起来的,而后陆续有女孩被关押进来。歹徒为首的是个女人,三天前曾询问过她们谁是白子彦的女儿。
说话间,一些杂声从门口传来,白灵扭头望去,几个白色的饭盒被丢在地上,角落里蜷缩着的身影,以及自己身旁的人全都冲了过去,尽量将饭盒往自己怀里揽。
漂亮女孩虽没能抢占先机,但眼疾手快的她还是从别人怀里多抢了一个来。
她将一个饭盒递到白灵跟前,白灵一愣。
“别愣着啊,有的吃就快吃。他们从不准时给饭,有时一天就给一顿。有几个女孩刚来时,装清高不吃,结果不到一天就饿得满地打滚。”女孩说着将一个饭盒硬塞给白灵。
白灵一笑,“那你就更该留给自己啊。”
女孩仰面也笑了,嘴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因为我觉得你很顺眼,是我喜欢的酷姐姐类型。”
白灵被女孩逗乐了,瞬间对她存有一丝好感。
和女孩一起席地而坐,打开饭盒,是白米和几片菜叶,勺了一口送进嘴里,饭有些夹生酸涩,白灵咀嚼着,心中一道许久未揭开的伤疤正在隐隐发涨。
她从未想过和白子彦再有什么瓜葛,
这个男人,十五年前,亲手毁了她所有的幸福。
那是一个寒冬的夜晚,母亲做了一桌子的饭菜,换上了一条最鲜艳的裙子。
她一遍遍的往脸上抹着粉底,妄想遮盖已经哭的红肿的双眼。
而这一切,对于一个去意已决的男人,丝毫没有吸引力。
他绝决的将自己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搬,母亲近乎崩溃的跪在地上,在哀嚎,在乞求。
她的妆面早已哭花,两团晕开的眼线,让她看上去像个小丑。
她记得白子彦走前的最后一刻,使劲的抱了抱自己和母亲,他说对不起,但他真的不甘于这么平庸的过下去。
从此,白灵生活中就再也没有父亲这个人。
白灵深吸一口气,思绪一下回到现实,一睁眼,依旧是那个牢房,身边的女孩正狼吞虎咽的啃着饭盒。
她忽然就觉得没什么食欲,头靠在墙上,思考整件事情。
奇怪的女人,离去了十五年的父亲,还有为了寻找她而使用的这种囚禁方式,以及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可疑的蛛丝马迹。
白灵想不出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毕竟,她又不是齐格勒。
白灵一怔,脑中立刻显现出那个人的样子,白皙皮肤,修长身材,总是扬着倨傲的脸观察四周,如果他在这,一定会说:到处都是线索,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想到那张又帅又幼稚的脸,白灵不自觉笑了笑。
接着又是一愣,自己是不是对他过于依赖了,这时候还想起那个男人,真是对现在的处境没有丝毫好处。
她目光漫射的向四周看去,却无意瞥见女孩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便与她攀谈起来。
从她口中得知,她是个画家,家境不错,父母本要将她送去国外,却被她固执的拒绝,留在本市自力更生。
白灵笑笑,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世说出,低下头,看见她衣服下摆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颜料。
而另一边,凌晨三点,幽暗的小巷中,两道斜长的影子,缓缓随着头顶的街灯移动,变换着角度,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撕开万籁俱静的深夜。
安仔已经不记得打了多少个哈欠,他抽出根香烟,点燃猛吸了几口,以冲走阵阵袭来的睡意。
齐格勒一脸肃穆,沿着冗长的街道一点点往前走,周围的店铺,都在他一扫而过之后装进了他的脑子。
半小时前,警察局里,他足足将视频看了三遍。
这条后巷只有出口处有摄像头,但根本没有拍到齐格勒口中的小车经过。于是他拉上安仔,再次来到这条后巷中。
安仔从未见齐格勒这么严肃认真过,从视频中没找到逃逸的小车开始,直到现在,他始终紧绷着一张脸,没有说过一句话。
安仔顿时心中有些唏嘘,安慰他道,“齐哥,也许你过虑了。像白姐那样的身手,不会有事的。”
齐格勒的侧脸埋在风衣的领口下,目光就如同这个黑夜般深邃,他说,“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
“她从不求饶,也不示弱。没有劫匪会喜欢不听话的人质,而从她失踪到现在,我们没有接到一通勒索电话,可见对方的目标就是白灵本人。”
眼看齐格勒的担忧似乎又多加了几分,安仔只得忙顺着他说,“是啊,白姐有时是过于顽强了些。”
“她顽强个屁,典型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从小缺乏安全感,只会用冷酷的外表掩藏自己柔软的内心。”又是一顿,语气里更是凭添进几缕怜惜,“平时只会横冲直撞,若身边没个人看着她,必定由着自己的性子弄的遍体鳞伤。”
安仔干咳两声,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平时只觉齐大神傲慢冷酷,没想到竟有如此善解人意的一面。正在考虑这话怎么接时,偶一扭头,竟发现齐格勒忽然停下脚步,盯着路对面。
他也看了过去,破旧的铁门锈迹斑斑,旁边的大墙上还写着“XX汽车修理厂”的字样。
两人缓缓走进,宽大的厂房里,只有清冷的月光照射进来,将车间里的机器一律镀上一层暗灰色。
两人一起走到厂房的尽头,那有一扇小窗,透过窗户能看到老旧的红砖砌成的高墙。
走到外面,杂草丛生的空地上,有两个被塑料薄膜盖住的庞然大物。
安仔上前一揭,两辆宝马便显现了出来。
他钻进后座,寻找着,许久拾出一缕白色的毛发。
齐格勒则沿着红墙一路走去,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另一扇铁门,轻轻一推就开,外面是另一条马路。
冷咧的笑意浮现在唇边,“难怪找不着你,原来狸猫换太子,中途换了车。”
夜凉如水,白灵靠在墙壁上,一丝睡意都没有。
通过一个晚上的观察,她已经有了很多发现,但依旧不足以推敲出事情背后的真相。
有时,想象力比推理能力更重要。
白灵默默念着齐格勒以前说的话,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也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她苦笑一下,自己始终还是没办法做到他那一步呢。
脸上又是一滞,他是不是已经发现自己被俘,也正在苦苦搜寻自己呢?
自己是不是无聊,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房间时,铁门终于再一次被打开,几个女孩被塞了进来,一小时后,一位穿着貂皮大衣的女人也缓缓进入。
女人扫视了她们一眼,以缓慢的速度向下坐,一张座椅便及时被放在了她身下。
女人挑了挑眉,又将左手微张,一支点好的香烟便送入她的指间。她看向一边,对着一名脸上有疤的男人使了个眼色。
刀疤男走上前,终于将这次绑架她们的目地缓缓道出。
算上今早的几个,本市所有叫白灵的女孩全在此处。他们的目地其实很简单,只想找到白子彦的亲生女儿,就会放了其他人。
众人一阵骚动,白灵默不作声,站在女孩们的中间,静观其变。
见大家没什么反应,女人似乎料到了这个状况,只是打了个响指,刀疤男就从人堆里随意抓出一个女孩,拔出匕首抵在女孩脸上。
“是你吗?”男人脸上满是狰狞。
“不,不!”女孩吓得筛糠,头摇的如同拨浪鼓。
“很好。”
刀疤男冷笑一声,下一刻匕首就扎进了女孩的身体。
女孩缓缓向地上滑落,刀疤男笑着舔了舔匕首上的血迹,一抹凶光继续看向其他女孩。
“啊!”惊叫声充斥着牢房,女孩子们瞬间崩溃,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我会杀到你承认为止。”女人面色如常,低头只顾用纸巾擦掉鞋上飞溅上来的血迹。
白灵是第一个冲了过去的人。
她脱下衣服,死死压在女孩的伤口上。
“救她!”语气中藏着隐忍的愤怒。
众人都是一愣,刀疤男更是猛的抓住白灵的衣领向后一提,白灵就此顺势转身,锐利的眼中已燃起两团熊熊的火焰。她扣住男人的手腕,用巧劲向外一扭,男人便惨叫着抱着自己的手臂倒在一边。
几把黑黝黝的手枪瞬时就指在了白灵脑门上。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白子彦的女儿。”白灵脸上平静如水。
十分钟后,还是在那间牢房,只是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
女人挑着眉笑道,“姐姐真是好性情,非要我答应救那个女孩,才肯陪我喝杯茶。”
白灵看了眼端上来的红茶,将头撇向一边,“开门见山吧。”
女人大叫一声爽快,递上了一份协议。
白灵一看,心顿时沉了几分。
原来眼前这个女人叫白栩,是白灵同父异母的妹妹。
白子彦于上月病逝,留下了上亿的资产,而他竟将遗产的三成分给了白灵。并在协议中还定下条条框框,倘若继承者出现意外,这笔费用则转捐给慈善基金。
而白栩给白灵的则是一份自愿放弃协议。
“虽然他有负于你,但他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靠我母亲的势力,用现任妻子的恩惠去弥补前妻的女儿,不妥吧。”
白灵眼眸中有一瞬光芒一闪而过,她将协议放下,脸上竟是一副轻松愉快的模样,“既然是他补偿我的,我为什么不能收呢。”
“啪”的一声后,一个红色的掌印留在白灵脸上。
白灵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玩味一笑。
这次直接换成了一把手枪抵在白灵太阳穴上。
“住手!”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是那个画家小妹。
白灵微微蹙眉。
“杀了她对你们没好处。”小妹虽然挺起胸膛,但双腿却在发抖,嘴也有些哆嗦。
白灵神情严肃,什么都没说。
“多事!”白栩冷笑一声,一把抓起画家小妹的胳膊,“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
白栩又掏出匕首,抵在那小妹的脸上,看了一眼白灵。
“你猜她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因你而死的女孩呢?”
白栩缓缓将刀高举,正要落下,却忽然被白灵紧紧握住,她苦笑了一声,“你这又是何苦?”
“怎么?决定签协议了?”白栩转过头去,却发现白灵的目光始终停在画家小妹身上,眼中有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她说,“谢谢你,我终于把所有的事都串了起来。妹妹!”
画家小妹一怔,上一秒还是惊恐不安的模样,下一秒就陡然平静如水,她愤愤的抬头直视白灵,眼底滑过一丝不甘,之后又冷哼一声“你是怎么识破我的。”
“显而易见,到处都是破绽。”白灵皱了皱眉,她为什么要用齐格勒的语调来说这话。
“第一,你曾告诉我,你是一周前被关押进来的,且是第一批,那么换言之,如此多的女孩已经无故失踪了一周,但警局里却没有接到任何的人口失踪报案,这显然就有问题。”
“第二,你们能查出她们的身份,地址,同时又能将她们不留痕迹的俘过来,但却无法查出哪个与白子彦有关,这本身就很矛盾。”
“第三,对于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你表现出来的关心过于积极。而且你是人质,冲出来维护我,完全对我的处境没有帮助,还会激怒他们把你也灭口,可你还是这么做了。这显然和人们正常的行为模式不符。”
白栩听着白灵的推理,也不再遮遮掩掩,将身子往座位里一塞,长腿一架,眼神迷离,“就这些?”
“当然不止!”白灵笑笑,“若是才发现你不对劲,这出戏我也演不下去。从第一眼见你开始,我就知道你有问题了。”
“首先,你很美,美到夺目的那种,但你笑起来面部肌肉却十分不自然,所以我猜你可能整过容。”
“加之你脸上有伤,真实的伤痕,但它们都巧妙的绕过了鼻骨和下巴。所有人都知道,整过容的人的鼻子和下巴不能受到撞击,因为里面垫的都是硅胶。这便足以证明你的伤痕是伪造的。”
“再则,你的职业,为了让我相信你是个画家,你故意将颜料洒在自己的衣服下摆上,但离画板最近的是你的左右手,最应该沾到颜料的不该是你的袖口嘛?但你的袖子可比下摆洁净多了。”
“种种迹象表明,这就是一个局。”
“但为什么要布这样一个局?明明有很多种方法可以逼我签协议,你却选了一个最奇怪的方式,装作囚徒?”
“直到看到你刚才的举动后,我才恍然大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事人在被胁迫的条件下,签署的放弃协议是可以被判无效的。胁迫的定义指的是以当事人的人身安全或是亲人、朋友的人身安全为筹码逼迫其作出的行为。
“而你与我,几乎是不相识的陌生人,若我能为了你签署协议,那就不算胁迫,就能保证协议生效。”
“呵呵。”白栩脸色阴沉的笑了笑,“话说这么多,你到底签不签?”
白灵眼里露出一丝刚毅,“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费尽心机,我对白子彦的钱一点兴趣都没有。只不过,我就喜欢看坏人自取其辱。”
“哈哈哈。”白栩狂笑了起来,再也没有一天前的单纯模样,脸上满是阴鸷。她伸出手轻轻一挥,白灵就被几个人架住臂膀,押在她面前。
白栩挑起白灵的脸。
“求我!”白栩眉骨微扬,“就如十五年前你母亲求白子彦那般低声下气,也许,我会考虑放了你。”
白灵迎上白栩的眼神,目光冷冽没有一丝惧怕,相反的,嘴角还有一抹若有似无的讥笑。
白栩反手就是一巴掌,“我想你没搞清楚状况,你以为我非要留着你的命嘛?我大可以买通各环节,仿照你的签字。”
白灵笑笑,“那就试试看啊。”
白栩双眼怒瞪,一把将白灵的脸按到地上,“低贱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露出那么高傲的表情。”
“真丑!”白灵冷冷的盯着白栩,“你这张整过容的脸果然就像僵尸一样僵硬。”
白栩彻底被激怒了,她将自己能拿起的任何东西砸向白灵。
钻心的刺痛从背部传来,她却忽然有点想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和齐格勒那家伙一样倨傲又嘴欠。不过,她一点都不后悔,反而觉得,觉得……好爽。
齐格勒此时坐在一辆卡车中,计算着碰撞角度,如果他的推理没有错,白灵就在眼前这栋废弃的厂房中。
他轻快的吹了一声口哨,嘴角微扬,想象着自己如个英雄般从天而降,白灵那张一脸惊愕,又充满欣喜的小脸。
看惯了她的干练火爆,偶尔来一次受惊害怕的小鸟模样,想想就很不错。
将身边的物品袋紧了紧,系好安全带,便一脚,全力踩下那油门。
轰鸣的汽笛声震耳欲聋,巨大的撞击,将墙面轰然撞出一个大洞,女人的尖叫声藏在层层叠叠的灰幕之中,齐格勒目光迅速扫射着屋中的人,寻找着那张久违的脸。
看到白灵的时候,齐格勒的心狠狠一抽。
她跪在地上,长发凌乱的散落在一边,身上满是伤痕和血迹,她的嘴唇倔强的紧闭在一起,唯有那双眼睛黑亮澄澈。
两人在目光交汇的一瞬就达成了默契。
待齐格勒将袋子里的一个东西丢出去,白灵已蓄势待发。
一阵急促的机关枪声响起,屋里的人顿时吓的抱头鼠窜。白灵趁乱攀上卡车,齐格勒一个回档,车向后退,立即扬长而去。
“哈哈哈哈。”白灵在车上笑的前仰后合,“录音机,你竟然用录音机录下机关枪的声音,这种馊点子也就只有你想得出。”
齐格勒冷咧的目光稍缓温和了不少,虽然白灵的伤痕在他看来尤为扎眼,但至少她并没有被击垮。
他长舒了口气。
丢给白灵一条毛巾,“擦擦脸,瞧你,灰头土脸的。”
白灵接过,一边胡乱抹着,一边问道:“我们现在是要和大部队集合吗?”
齐格勒睨白灵一眼,“不就在你眼前嘛?”
白灵脸色瞬间一僵,“你?你一个人来的?!”
“不然呢?有大部队我还用录音机干嘛?”语气又低沉几分,“你失踪还没到二十四小时,无法立案。”
白灵心中忽然腾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齐格勒,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多危险嘛?一个人来,会死的!”
齐格勒修长的眉毛挑了挑,嘴角也有若有似无的笑意,“以我的智商,要我死,很难。”
静默片刻,再开口,笑意却早已收敛,“然而对于你,我却没办法等到二十四小时之后再救。”
白灵心头微微一颤,心中既有暖意又夹杂着一丝慌乱。嘴上却还是依着平日的习惯和齐格勒斗嘴,于是,想都没想,话便脱口而出,“笨蛋,谁要你救,我搞得定。”
刺耳的刹车声传来,车子忽然就这么停了下来。因为停车过于突然,白灵整个人腾空而起和挡风玻璃来了个亲密接触。
白灵龇牙咧嘴,正要开骂,这边齐格勒忽然探身过来,整个人都已覆到身前,而那张脸就更近了,鼻尖几乎碰到鼻尖。
白净的俊脸陡然被放大,修长的眉宇下,那双黑眸无比幽深锐利。
白灵觉得心脏就像被电击了一下,脸也迅速灼热的烧起来。她本能的向后退去,谁知后脑直接被齐格勒摁住,定在与他继续呼吸纠缠的咫尺。
“你才是笨蛋,擦个脸都擦不好。”说完,身子微微向后让出少许空间。叹了口气,一只手定住她的脑袋,另一只帮她把脸上的脏污,血迹都一一擦干净,端详了一会儿,这才重新坐正。
白灵这时才敢大口呼吸,停滞的心脏也再次跳了起来,脸上红红的,心里有一股很模糊的悸动感。
齐格勒重新发动车子,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说话,要不是后面出现的追兵,白灵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沉默下去。
“四辆时速一百五十公里的轿车,预计会在十五分钟内拦截我们,对方手上有重型武器,被抓到了,我们就是死路一条。”
白灵心中也是一沉,“我打电话给局里。”
齐格勒从鼻梁中冷哼一声,“这里是郊区,等他们赶到,我们早被打成了筛子。”
白灵又看了看后视镜,极速的黑色轿车用肉眼可见的速度与他们越来越近,她咬了咬牙,“齐格勒,放我下车。他们是冲我来的,我不能,不能连累你。”
齐格勒看她一眼,乌黑的眉目似笑非笑,脸上却不存在一丝犹豫,“嗯,我跋山涉水,千辛万苦才找到你,你现在要我把你放了?”
“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白灵抓向车门的手停在了半空,震惊的望着齐格勒。
“你现在,只要相信我!”
震惊化为了深深的感动,白灵眼中竟泛有些许湿意,十五年了,自从白子彦抛弃她和母亲,她就再没哭过,如今,竟因为齐格勒两句话,她竟有了想哭的冲动。
“把后座的东西拿过来。”低沉的话语打断白灵的思绪,她稳了稳心神,速度将后座的几个大包取了过来。
齐格勒忽然打了个急转弯,卡车就改变路线,向一条岔路驶去。
前方出现袅袅青山,和一个个贯穿的隧道。
齐格勒嘴角一扬,“快到了。”
在又驶过一个岔入口后,一个标着“隧道坍塌,禁止通行”的指示牌出现在眼前,齐格勒一踩油门,果断开了进去。
他让白灵将包中的东西全部打开扔了出去,那是一袋袋的面粉,每袋里面还埋了个小型马达,一开,就唰唰吹着面粉,扬的铺天盖地。
待白灵将所有面粉丢出,自己也已成了个花猫。
齐格勒将车停在隧道的尽头处,四辆黑车已将出口堵的严严实实。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严肃且认真,“五分钟,撑五分钟就好。”齐格勒心里想到。
他又转头看向白灵,对方此时也正看着他。
而后齐格勒便笑了,这种坚定不移信任他的目光,他很满意也很喜欢。所以,怎么舍得让这个丫头失望。
他让她从车座下拿一些东西,却在白灵弯腰之后,就一掌将她击晕。
他将她抱起,轻放在车座椅上,帮她将发丝撇到脑后,宠溺的一笑,便下了车。
卡车渐渐成为背景,只见齐格勒高大的身影挺拔料峭,迈着长腿缓缓从那白色的烟尘中走了出来。
“空气中的这种粉尘一旦达到一定的浓度,任何一点明火,都会引起爆炸。子弹的速度是每秒一百米,不管是离开枪口,还在射中墙壁,都会使隧道里的一切都烧成灰烬。”
齐格勒做了一个射枪的动作,“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看。”
白栩用纸巾捂住口鼻,满是阴鸷,“没关系,我就用手撕了你们的皮。”
随着白栩的一声令下,十几个大汉便向这边走来。
齐格勒淡然的抖了抖衣襟,将衣领立起,脸藏在阴影下面,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乌黑的眼眸,绝决的望向前方。
有风吹过他的脸庞,他微微一怔,侧身瞥了一眼身后,白灵亦如睡美人般躺在车里。
他唇角微扬,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时候住进他心里的?是向他挥舞拳头的时候,还是和他互抢早餐的时候,亦或是坚信他能将所有案子破获的时候。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能平安无事,他便安心了。
“笨女人,这次,换我保护你,不用智慧,用身体。”
拳头如雨点一般砸在齐格勒身上,他已分不清疼痛来自于身体哪个部位,只知道意识还在做最后的抵抗。
终于,外面响起了直升机马达的轰鸣,心中的那根弦也终于松开,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当齐格勒的姐姐齐云飞带着众人赶到隧道时,白灵毫发无伤的坐在车里,而齐格勒却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衣服全被暗红色的鲜血染红,背上也是隐隐的血肉模糊,那张原本白净英俊的脸,双眼紧紧闭着,仿佛沉睡亦如已经死去。
“齐晖……”齐云飞微不可闻的喊着,仿佛音量大上几分都会触痛他的伤口。
齐云飞感觉心口被人扎了一刀,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那个傲慢的,幼稚的,她最最爱的弟弟,躺在自己眼前生死不明。
齐云飞全身都在颤抖,猛地回头,双眼如地狱来的修罗般愤怒,“你们竟敢伤他!”
一天后,医院中。
白灵坐在病床上,紧攥着床单,听着同事正在叙述:
“在等待齐云飞到来的五分钟内,齐格勒一个人受到多处击打,造成多处软组织挫伤,肋骨断了两根,头部轻微脑震荡,左腿和右手骨折……”
白灵的下唇几乎要被她咬出了血。几乎是在听完对方话的一瞬间,她就奔出了病房。
她心里泛起一阵阵的难过,“齐格勒!你要我相信你,但你从未说过是用自己的命来护我平安。”
很快,她就找到了二楼的病房。
虚掩的门里传来阵阵咆哮的女声。
“你是不是傻,你完全可以让我去解救白灵,没必要自己以身犯险。”齐云飞因为愤怒,脸颊两侧都微微泛红。
齐格勒被绷带五花大绑,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只能挑了挑唯一能动的眉毛
“我承认你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
齐云飞也是一愣,难得他没有进行反驳。
齐格勒垂下狭长的眼睫,一脸平静,“但,我觉得我只有亲眼看到她安全,亲自确认她平安无恙,我才能安心。也许,这是唯一一次我抛下理性思维,让情感主导我的大脑。”
齐格勒说这话时,带着一丝丝隐忍,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等待他的责罚。
齐云飞看着弟弟自责的样子,心中满是心疼。
“你就那么喜欢她嘛?”
齐云飞的语重心长,让病房内外的两人都纷纷怔住了。
齐格勒淡淡一笑,反而释然了,微不可闻的说了句:“也许吧。”
“也许吧!”白灵心也陡然一滞。
吱呀一声门开了,两人同时向门边望去,原来是护士推着小车走了进来。
此时的白灵躲到了另一堵墙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藏,她的心很乱,齐格勒那份炽热的真心,像火焰一样明亮,但她却似乎还没有准备好接受它。
她还依稀记得那个叫白子彦的人带给她和母亲的伤害。
她需要时间。
窗外,和煦的风摇动起本安静垂坠的树叶,亦如门外人不羁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手机用户看神探齐格勒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3813.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