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刻意的撇重就轻,只说我是在吊着皇上的味口。
玉儿在一旁也说道:“娘娘,看您打扮起来,多美,什么程捷抒,绍淑媛怎么敌得过你,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要为你不值了!”
正这样说着,却听到殿门外来一声传,皇上来了。
玉儿锦儿,只慌张的,再一次整我的衣饰,锦儿更是在我的耳边叮咛道:“娘娘,你就听我们一回劝吧!”
昕雪苑的内殿,许久没有这样的布满了荣光过。
他走进来,带进了窗外日头的余晖。
我还站在镜子前,从镜子里看到他没有穿一惯的明黄色衣袍,而是一件家常的藕灰色纱衫,里面配着白色的中衣,缓步而进,他的容颜依旧,连眉间也是一惯的拧着。
锦儿玉儿忙着向他福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还是没有动,只在镜子中看他。
他的眼神也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为什么站得这样近,却感觉那样的远,原来过去的一切,终是一场水月镜花吗?
锦儿偷偷的拽我的衣角,只让我去向他问礼。
我无力去转身,只与镜子中的他对视。
“你们都下去!”他低声道。
玉儿锦儿慢慢的退了下去。
内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他慢慢的踱到我的身后,他的手轻轻的揽上我的腰身。
我的脸笑了起来,在镜子中,我轻声的对他说:“皇上,臣妾还美吗?”
“不!”他说道。
他的手臂揽住我的腰身,我想,只要我软下身子去,也许,我们之间,就会像以前一样的,恩恩爱爱,同吃一碗莲子羹的甜蜜。
可是,我只僵着身子,任由着他的手搭在我的腰间。
“自然,皇上身边的美人层出不穷,我不过是平常。”我说道,手抬起来,抓到额角上的那枝金步摇。
还不等我拽下来,他的手捂上来,不让我去扯下来。
“夏荷,你不懂吗,看进朕眼中的,从不是你的美貌,虽然,朕有时会记得你的笑,你的泪,你生气时倔起的嘴,你高兴时俏皮皱起的鼻,可是,深深记在朕心中的,却是你哀怨时疏远的眼神。朕每一次想你,都会想,原来你跟在我的身边一直的不快乐,所以,才有那么多的泪,那么多的叹气。”他扶着我的手放下来。
那一串红色珊瑚串,凉凉的晃在额前。
他的脸靠近来,贴在我的脸上,我们的脸在镜子里,那样的贴近着。
“夏荷,朕知道你爱着朕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昨天看着你抱着金枝的样子,朕突然的后怕,那一日,当你手中的匕首扎到我的身上时,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他停下了。
我闭上眼,脖子上仿佛还有着他用力扼紧的手。
他只掐着我要喘不气来,只差着一点,就掐死了我。
“你要我死吗,我记得!”我拿起他的手来,分开他的手,放到我的脖颈上来。
“你为什么没有杀了我呢,如果当时,你杀了我,也比现在,让我受这种种的折磨强!”我说道:“你还是杀了我吧——”
他的手,温热的抵在脖子上,心底却是一片的冰凉。
他的手真的在用力,慢慢的,扼紧。
我只有些喘不上气来,浑身的血液也沸腾起来。
死在他的手里,所有的痛与恨,都死在他的手中吧。
“夏荷,朕也恨不得一手捏死了你,也就一手的捏死了我自己,朕这样,太痛苦!”他闭上眼,满脸的怆然。
“朕每次午夜梦回,都是你嘴角边那抹惨笑,都是你逼着朕,要朕杀了你,朕不依,你的匕首就扎到朕的心上,朕醒来时,心口疼的厉害,你虽没有杀死了朕,但朕的身子,却被你这一刀时时的提醒着,不该这样的爱你,不该!”他说道。
我渐渐的喘不上气来,只听到他在说着:“不该爱上!”
不该,不该,这样的爱的深,深到不能触碰。
突然的他松了手,只转过我的身子来,我猛力的喘着,他却一下子吻上我的唇。
额上的玉坠子,冰冰的凉,扫过我的脸。
他抱着我的身子,吻着我的唇。
气喘的我,只吞下了他的所有呼吸般,任由他抱着我,走到床上去。
西暖阁的夕阳那样的红,只在窗纱中映进来。
玉儿,锦儿,精心的收拾了我的寝宫,只为让我复了他的宠。
她们岂知,在身体上的爱,纵是长久,也是低微,而心上的爱,我和他,都无力再提起。
沉香木床上,搭着一套的海棠色的锦缎罗衾,配着海棠色的床账,他和我陷身于其中,只如身陷在一片绮色的梦中。
可是,鲛绡宝罗账上的海棠花被他都撞得抖动起来,只惊得这梦瞬间就醒了过来。
当夜色染了上来时,殿内已经一切的平静,静得听得到远远的打更声。
“平安无事,小心火烛!”,悠远又绵长,仿佛这一世都要在这更声中,轻轻的荡过去了。
“守得这一夜,天亮了,朕就派人来送你出宫!”他说:“不是朕薄情,朕要不起你,再要不起,因为你,不再是一个人,你的前面,有那么多的人,要你,就要一一的打败他们,朕没有力气了!”他说道。
他擦我脸上的泪,只越抹越多,他低声暗哑的问我:“夏荷,这样的朕,负了你的朕,你可还要,朕知道,朕已经将你推得远了,再也拉不回,这样的朕,你可还要?”
他问我。
惊鸿发髻已经胡乱的萎靡下来,上面的金钗玉器,都被散落了一地。
浓浓的玫瑰水味散发出来,只让我胃口一阵的翻滚。
玉儿锦儿煞费苦心为我细致的妆容,却被他的亲近,而弄得一榻糊涂。
淡紫色的纱衣,扔到床沿上,又拖了一半在玉石地面上。
他温柔至极,一如之前的每一个,我们在一起的夜晚。
可是,他温热的唇,亲在我的身上时,只让我感觉到绝望,他说得对,我的前面,有着太多的人,隔在我与他之间,之前,是我的爹娘,我的弟弟,现在,又有薛姐姐,之后,可能会有更多的人,陵王,凌思危,只每一个,反过他,杀过他的人,都让他与我的距离远得再远!
元昭六年七月末,我领圣旨,到了清凉山上的祭月堂。
这是一座尼姑庵,许多老太妃,那些前几世的先皇的女人,都有在这里,渡过了她们的余生。
在世的尚还有几位。
其中就有先太上皇,先皇的妃子。
她们都穿着青灰色的佛衣,见了我,都露出了一刹那的好奇来,但瞬间,眸子中的光亮,只暗了下去。
这些昔日或美或娇,缠绵于先皇枕边的女人,此时,都一个个形如枯木,没半点的神彩。
我立在山风间,看着清凉山,重峦叠障,一片的绿意盎然。
我穿着银灰色的佛衣,头上一点的首饰也没有,一头青丝只挽起来,用一支木笄别住,在头顶,如道髻一般。
额前也一点的刘海也没有,全用梳子拢到发髻上去,只露出我光洁的额头来。
我此时,已不是宫中的莲妃,也不再叫夏荷,来的当日里,主持师太就为我起了法号,叫作如是。
她洒圣水于我的额头,只说,前尘如梦,入了佛门,便只做佛中人。
此一世,如幻如梦,终是空的。
我每日里早起早歇,很快的适应了这里的日子。
皇上本意是要派着玉儿锦儿跟着我,但是,她们都已经在宫中待了八年之久,再有两年,就可以出宫,我怎么舍得让她们陪着我伴着古寺青灯。
我只一人,来到这里。
吃的都是素斋,每日里除了念经讲佛,也会有些劳作。
洒水扫地,擦试佛像,都被主持排了班次,几天就要轮换一回。
每日里做过应做的事宜,我就会立在这里。
山下还是火热的夏日,这里,却是清凉无比,不负它清凉山的名字。
一片绿树丛中,还是有着千红成紫的山花烂漫。
从第一天来,我就发现,当我立在这片清凉之中时,我的身心,都舒缓开来。
那一直堵在心口的压抑,也卸了下去。
山风掠过我的衣袖边,那银灰色的袍角飞起,如化外的飞蝶。
身后传来尼姑如敬的喊声:“如是,宫中来了信了,师太叫你去看。”
我转过身去,对她应了声。
顺着羊肠小道,走了回去。
山花香得亦不浓列,只隐隐的芬芳,沁人心脾。
我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回去。
如是,我还有些不适应我的新名字。
没想到,我还会有新的名字。
原以为,夏荷,会伴我一直到终老的,可是,现在,我又成了祭月堂中的带发修行弟子如是。
我一直引以为骄傲,被毒打亦不想改掉的名字,被他恢复后,我却不想再叫了。
赵香如,她被我封在记忆深处去。
之后的,每一个名字,赵小梅,俗气的,战战兢兢的被卖的小丫鬟,身上脸上都是脏的,带着成片的鞭伤,让人不忍细看。
小欢,小姐口中的鄙夷,三少爷口中的深情,皆是因着它。
夏荷,我曾厌恶的名字,因着他口中总是深情无恨的说着:“夏荷啊夏荷,你要朕拿你怎么办呢?”
所以,爱上这个名字,不忍心抛开。
不想,还是换了。
走到主持师太清缘的居室内。
向她合什请安。
她指着一蒲团让我坐了。
“如是,这宫中的信,是发给你的,早起时,有人捎到山上来!”
竟有人给我来信,我到这里,也有半月有余了,已经和宫中断了一切的联系。
打开来,先看落款,更是想不到,竟是云奴。
开头的几个字,她写着:“夏荷姐姐——”
真的是她,我抑制不住欣喜,展开来细看,蝇头小楷,她的字倒是长进了。手机用户看别样红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6907.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