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小丘，一路南来，青草渐少，林木渐多，一些地方渐渐出现了小树林。→书荒閣中文网www.shu huang ge.com∠\/◆这一带已经逐渐脱离草原的势力范围，双方势力在此犬牙交错，无论碰上哪一方人马都不意外。
青年骑士很谨慎，即使是渐渐接近飞龙堡，按理说算是平安归来，可他并不放松警惕，而是遣了数骑远远的进行侦察。
又奔驰了近半个时辰，估摸着距飞龙堡不过十余里了。前方斥候忽然发出了数声尖锐的呼啸。
青年骑士一惊，手中红缨大铁枪一摆，整支奔驰的队伍迅即停了下来。
“列阵。”小四厉声喝道：“忠字组中央，义字组两翼。”
这支骑兵队伍训练极为有素，不过片刻间，便列好战阵，刀枪齐举，弓箭上弦。骑士们始终静默一片，惟有马匹的鼻息声清晰可闻。
不过片刻间，一骑快马奔至，马上斥候大声道：“禀少将军，前面树林有埋伏。人数不知，少说也有两千余骑。”
“可知来路？”
“黑甲蒙面，没有任何标志。但绝不是草原胡骑。”
“其他弟兄呢？”
“其他弟兄们迎战。”
那斥候并未直言生死，然而谁都明白，数骑迎战两千余骑，结局可知。
青年骑士牙关紧咬，没有再询问，眼里却是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这时小四缓缓上前，低声道：“少将军，情势危急，必要时，需暂避其缨。留得有用之身，后徐图之。”
青年骑士怒道：“我叶家子弟，岂有贪生怕死之辈？”
“少将军固然不怕死，但少将军想过没有，镇北公府人丁稀薄，而今能够承袭爵位的，只有少将军一人而已，少将军若是妄言生死，岂不是让爵位就此失落？”
“前几日府中来信，淑贞已有身孕了。镇北公爵位，自有继承之人。”
“少夫人果真……”小四喜道：“恭喜少将军。如此一来，少将军更不可轻言生死了。少夫人怀的是不是男儿尚未可知，即便是，叶府忠义传家，还得少将军多多教育才是。”
青年骑士望向小四，道：“小四，你……”
小四道：“小四蒙老公爵救命，这一条命，早已是老公爵的了。”
青年骑士默然。
说话间，前方夜色里，一支人马缓缓逼近，远远的，距离还有五百余步，就停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
一骑前出，高声喝道：“叶南川，你可知罪？”
青年骑士叶南川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梁昌义梁将军。梁将军不在飞龙堡巡防，却跑到离堡十里的野外，意欲何为？”
梁昌义冷笑道：“你问我意欲何为？你难道不是心知肚明？你私通胡骑，出卖军情，张大将军着我在此拿你。”
叶南川怒极反笑，厉声道：“姓梁的，数日前你令我领兵往热子海一带侦察，只说贴尔斤部落有可能游牧到那一带，可寻机刺杀贴尔斤部落首领。我领了三百叶家儿郎前往，等着我们的却是数千王帐的精锐胡骑，他们布好了口袋等着我们，弟兄们拼死才冲开一条血路，近两百名叶家子弟丧身草原。梁昌义，这一件事情，你该怎样给我交待？”
“交待？”梁昌义嗤之以鼻，道：“就凭你这一张嘴，想怎么说都可以了。只是你通敌卖国的罪证确凿，你还是想好怎样跟张大将军交待吧。”
“放你娘的狗屁。”叶南川大怒道：“我叶家三代忠义，我爷爷与太祖义结金兰，共同征战天下，太祖登基后，我爷爷舍弃京都的荣华富贵，为朝廷戍守边关三十年，临近七十尚提枪上阵，在土羊关前喋血捐躯。我父亲驻守飞龙城二十年，大小战阵近百次，直至五年前为国捐躯。我叶家满门，为朝廷南征北战，忠义之名天下皆知，你敢在此污蔑我通敌卖国？”
梁昌义冷笑道：“叶家沽名钓誉，假装忠义，背地里谁知道干了些什么龌龊的事。你们可以瞒骗过天下大众，却瞒不过我梁某人的眼睛。实话告诉你，我已在你飞龙堡的住处起获金银近十箱，与胡虏金帐王庭的信件往来数十封，其他通敌证据无数，已经飞报飞龙城的张大将军。你的罪证已经确凿无疑，快快自缚于阵前，说不定我在张大将军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叶南川目眦欲裂，全身气得都抖了起来。
小四急声叫道：“少将军……”
叶南川回首看着他。
小四低声道：“这些奸人早已将罪证伪造得天衣无缝，少将军纵有百口，也不能辩。更何况他们怎会给少将军自辩的机会？为今之计，只有杀出重围，远飙千里，那样谁都奈何不得少将军。”
叶南川全身震颤，忽然间冷静下来，哑声道：“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叶某去的地方？”
“大楚已回不去，身后的草原，天地却是无比广阔。”
“如此岂不是坐实通敌卖国的罪名？”
“无论您去不去草原，今日之后，天下人都会以为您通敌卖国，那么您到底有没有通敌，谁会在乎？谁会为您洗涮冤屈？只有少将军活着，才终有面陈圣上，洗涮冤屈的那一天。”
叶南川拧眉沉思，一时好生不决。
小四急道：“少将军，快快决策。您道梁昌义这么好心，与您搭话？他暗地里定是遣人包抄，断我们的后路。您再犹豫，势必陷入他们的合围。”
叶南川咬牙切齿，终于大喝道：“叶家子弟听着，全体开拔，退入草原。”
小四却喝道：“忠字组护住少将军，义字组断后。”
叶南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提马缰，暴喝道：“走。”
面对此时的生死存亡，叶家子弟依旧全部沉默不语，只是迅即领受任务，没有任何质疑喧哗。
远处的梁昌义早已察觉到这边的异动，此刻虽然尚未来得及合围，却也顾不上了，厉声喝道：“叶家叛逆要逃，弟兄们，杀。”
他嘴里喊杀，自己却是飞快的退到队伍中去了。
两千多骑兵并无阵势，一个个拔刀出鞘，嘴里大呼小叫，乱哄哄的冲杀过来。
叶南川早已调转马头，在忠字组的护卫下，向草原奔驰而去。只留下小四和近四十名义字组骑兵。
包括之前的那名斥候。
小四看了他一眼，道：“你是忠字组的，为什么留下来？”
那斥候道：“刚才几个弟兄拼死护卫，让我回来报信。现在信已送到，苟活了这么一刻，够了。”
小四大笑。笑未毕，忽然喝道：“全体准备，开弓，射！”
数十枝利箭呼啸而出，霎时间便射倒了一片。
那黑甲蒙面骑兵一时人仰马翻，乱作一团。有人紧急勒马，更多人却依旧乱哄哄的冲杀过来。
面对疯狂冲过来的敌人，小四神情丝毫不变，只是再次大喝道：“挽弓，上弦，射！”
又一轮利箭飞射而出，带走一批骑兵性命。
再射却是来不及了，黑甲蒙面的骑兵前锋，相距已不足百步。
小四抛弓，拔刀，喝道：“结楔形阵，杀。”
义字组骑兵同样抛弓拔刀，雪亮的刀锋向前，发出了长久以来第一声呼喝：“杀！”
战阵由缓而疾，终于飞驰起来，犹如一支利箭，狠狠地撞入敌人的中军。
一时间惨呼声四起，无数人堕马，无数人中刀，断肢横飞，鲜血飞溅。
将黑甲蒙面骑兵的中军狠狠地凿了个对穿，小四勒马，回头。
他身上的盔甲早已残破不堪，左手断了，胸腹间有一道可怕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半边身躯。
他身边已经只剩下几个人，包括那个斥候。大家全部满身伤痕。
小四环顾众人，忽然咧嘴一笑，道：“后悔吗？”
斥候剧烈的咳嗽一声，终于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道：“身为叶家人，不悔。”
小四纵声大笑，即使牵动伤口，剧痛猛烈地袭来，他笑得却依旧欢畅。
缓缓举起长刀，向着对面依旧混乱的敌军，小四的脸色渐渐沉静下来，终于暴喝一声：“杀。”
数骑残兵，迎着千余骑敌人，英勇无畏地杀了过去。
梁昌义的脸色很阴沉，黑得仿佛可以拧出水来。
战场早已回归宁静，厮杀声不复再现。摆在他面前的，是四十几个叶家子弟的尸首，以及一两百个自己属下的尸体。所有尸首都是残缺不全，令人不忍卒视。
一名副将上前禀报：“报都尉，敌军四十三死，无伤。我军死两百零五，伤七十。”
在人数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伤亡比例依旧达到了五比一，这个结果自然让梁昌义怒发冲冠。但这并不是头等要紧的事，他关心的只是那个人的生死。
他沉着脸，冷哼道：“追击的人马呢？可有消息回来？”
那副将脸上就有了畏色，道：“禀都尉，我大军受这一小股敌军拖延，已错失追击的时机，只有之前部署在两翼包抄的两百多人跟了过去。可是以叶南川的勇悍，这些人只怕……只怕留他不住。”
梁昌义大怒，手中马鞕劈头盖脸抽了过去，骂道：“一群废物，老子平日好吃好喝地养着你们，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
那副将被鞭打，也不敢争辩，只是跪在那里，磕头如捣蒜。
梁昌义抽了一顿，心中怒气倒是发泄了大半，明知手下这帮人，你就是将他们全都打死了，也无济于事。他踢了那副将一脚，喝道：“滚起来。”
副将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不敢发出一声。
梁昌义踩着满地血水，来回转了几圈，终于还是咬牙道：“罢了，罢了，算那叶家贼子命不该绝。梁平，传令下去，班师回飞龙堡。”
那副将梁平小心翼翼地问道：“都尉，那我们追上去的弟兄怎么办？”
梁昌义怒道：“还能怎么办？这帮废物，肯定会被叶南川吃得一干二净。不过，哼哼，他叶南川牙口再好，草原上那些如狼似虎的胡骑，可不是那么好啃的，我倒要看看，就凭他那几十号人马，怎样在草原上立足。”
“怕就怕叶南川一狠心，真个投了胡骑，以他的本领，得到金帐王庭大可汗的赏识轻而易举。到那时，他要是领数千胡骑来攻飞龙堡，寻都尉报仇，我怕这小小的飞龙堡守不住。”
“你放心，叶南川再怎么穷途末路，也决不会投奔胡骑。他的性子，我在临康城便已摸得一清二楚。哼哼，他在帝都便如此耀眼，年轻一代，俨然以他为魁首，寻常人等都不入他的法眼。那时我在家中，地位微薄，但凡有聚会，我连上前与他攀谈的资格都没有，哼，那时我就发誓，一定要将他从高高在上的宝座上拉下来，狠狠地践踏，一直要踩到尘埃里为止。”
梁昌义越说越激动，脚上皮靴狠狠地跺了几下，仿佛叶南川真的匍匐在他的脚下一样。
副将梁平心中骇然，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梁昌义接道：“我知道呆在临康，这一辈子都别想有出头之日，其他人不说，光是我那大哥、二哥，乃正房嫡系，比我这庶出的地位便高了不知道多少。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走出家门，另立门户。所以我才出来投军。梁平，当日父亲将你赏赐给我，怕是背地里有过不少怨言吧。跟着我这个废物老三，怎比得上天天跟着大哥、二哥作威作福？”
梁平大骇，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叫道：“三少爷，您千万别这么说，小的跟着三少爷，从无怨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许叫我三少爷，叫我都尉，都尉。”梁昌义怒道。
“是，是，都尉大人。”
“我也不管你有没有怨言，我只告诉你，跟着我，以后自有你的好处。哼哼，正该我时来运转，投军之后，我逐级升到都尉，叶南川这贼子，禀承他叶家的一贯家风，年满二十便要投入边军，从一个小兵开始历练。哈哈，昔日高高在上的叶南川，来到飞龙堡，却是做了我的部下，时也，命也。哈哈哈。”
梁昌义猖狂的大笑声远远传开，在浓浓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刺耳。那些骑兵都远远的散布在四周，没有人敢擅自靠近。
梁平后背冷汗涔涔而下，眼前的三少爷，跟过往二十多年比起来，仿佛判若两人。
“既然做了我的手下，自然就得由我揉捏。哼哼，哪怕他带了那么多私兵，纵然叶家忠、义、无、双四组家丁骁勇无比，那又怎么样？落到我的手上，自然有千百种法子消灭他们。”
“那是，那是，都尉英明。”梁平不敢多说，却也不敢不说，便谄笑道。
梁昌义道：“再说了，不管叶南川是死是活，自今日起，通敌叛国的罪名他是永远休想摘掉了。哼哼，什么三代忠义，我呸，到头来终究还是个乱臣贼子。哈哈，我现在倒是非常期待，想要看看，当这个消息传入临康城后，那些平日对叶家百般巴结奉承的人，该是个什么样的嘴脸。叶南川枉自号称临康第一才子，现在却沦为大楚第一奸贼，哈哈，好笑，好笑。”
梁平纵然不觉得此事有半分好笑，却也不得不陪笑几声。
梁昌义认蹬上马。此刻他心情无比舒畅，精神抖擞，腰背挺得格外的直。一方面是终于扳倒了向来高高在上的叶南川，一方面却是多年来积郁的胸臆，今天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回飞龙堡。”他喝道。
“上马，上马。”梁平赶紧去集合队伍。
梁昌义忽然回过头来，盯着他，轻描淡写的道：“今天我说了什么话，回去后，统统给我忘掉。从今往后，我令你向西，你不得给我往东。”
梁平打了个寒噤，赶忙应道：“是，是。”手机用户看浮萍记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376.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