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谢瑶英是被院子里的巨响吵醒的。
这话还得从谢瑶英昨晚的梦说起,她梦见自己和前世那个给自己烧香的贵人喝酒,最后……吐了人家一身。她尚且没从梦里清醒过来,分不清现实梦境之际,就听见谢从鹤的怒吼从外面传进来。
谢瑶英微微皱眉,简单拿绸带拢了头发,披了件外袍就向外走去。
谢从鹤气冲冲得站在院子里,而连杏与小结还有阿荷三个丫鬟就被按在院子里打,尤其是阿荷穿的春衫薄,后背的衣服也已经沁了血色,见谢瑶英出来,便阖动了下嘴唇,泪光盈盈的,还没等叫出那句“小姐”,就力竭晕了过去。
谢瑶英大惊,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冒,她走过去一脚踢开了拿着板子的下人,待小结与连杏战战兢兢得将阿荷扶下来,她才转而瞪向谢从鹤。
“你这是做什么?”谢瑶英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这是我的院子!”
谢从鹤可真是个好父亲,平日里从不见他踏足丝竹院,一来就给她带来个这么大的“惊喜”!
盯着谢从鹤的时候,谢瑶英也敏锐得发现了不对劲。
平时谢从鹤虽不是个东西,可因着裴景峤与自己婚约的原因,对自己还算客气,勉强称得上是温和。
这还是谢瑶英第一次见他这么阴戾的表情,谢从鹤的眼角不停抖动着,显然已经是气到极点,神情冰冷可怖。
谢瑶英甚至怀疑他现在想要杀了自己。
“你自己说!你做了什么好事!”谢从鹤眸中尽是血丝,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恶狠狠得扔在地上。
谢瑶英皱着眉看了谢从鹤一眼,俯身将信件捡起来。
当她看到信纸边缘一个黑糊糊的、被火烧过的痕迹时,她心里一顿。
这是镇西王发动兵变之前,那天百官被留守宫中,陆云生陆寺卿怕自己担忧,遣人带这么一封手写信给她,盼她前去陆府一会。
——童武被俘,请小姐前往陆府一叙。
谢瑶英竭力让自己得手镇定下来,缓缓得将纸团打开。
看到纸面上字的那一刻,她的心神陡然松懈下来——“童武被俘”四个字已被火烧尽,只留下残缺的黑色边缘,而陆云生的私印还在底下明晃晃的挂着。
她松了口气的模样落入谢从鹤眼里,只更加气得发抖,以为她是不知悔改,便猛地摔了手机的东西朝她怒吼。
“枉我还觉得你懂事了、长大了,没想到你还是那样死性不改!你已犯下大错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嫡长女,你做事不是只凭着你自己喜好,你还得顾及家中的姐妹亲人!!”
谢从鹤站在院里,显然是气得急了,唾沫星子直溅。
“也不知道你娘怎么教的,教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有婚约在身还去跟一个老头子鬼混,谢瑶英,你自己想死就罢了!对皇室不忠,那是要诛九族的!!你看看你写的这些信!你看看!”
说完,他劈头盖脸得砸下来来一沓信件。
谢瑶英捡起来看,确实是与手中一样的纸张,其中混杂着,差不多的字迹、但是自己从未写过的内容。
真假参办的谎言才最难分辨。
谢瑶英的目光幽幽在谢从鹤及他身后的三夫人脸上划过,“这是谁给你的?”
谢从鹤一听这女儿不知大祸临头的口气,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谁!你说还有谁!”
三夫人也是满脸愁容,“瑶英啊,这是陛下在上朝时,当着众臣面前砸在你爹爹脸上的,这些信件,当真是你与陆寺卿所……”
谢瑶英猛地攥紧了手中的信纸。
宫中?陛下?
“还有说你夜里偷偷跑出去,私会陆云生,可有此事?!”谢从鹤愤怒得质问道。
陆云生尸骨未寒,谢瑶英不愿让他就这样被污蔑,正要说话时,她想到什么,便又满脸冰冷的住了嘴。
这样一来,她与陆寺卿之间的关系就很难解释了。
与陆云生私下见面确有其事,但是她与陆寺卿自是守礼,不可能做出这么逾越的事,况且陆寺卿保卫家国尸骨未寒,究竟是何人这么恶毒,居然在二人来往通信上做文章,写那些污言秽语。
偏偏谢瑶英现在有口难言,她与陆云生的“苟且私情”是假的,与他亲密往来通信是假的,可第一封信是真的,不知被何人从火里抢救回来,虽烧去了谢瑶英认为的最重要的话,可留下了陆寺卿的私章。
因着那信上的内容无法对人解释,陆云生的私章又在上面。
所以一封信是真的,其他的信便都成了“真的”。
谢从鹤盯了她半晌,冷冷一哼,“我给你三日的时间想清楚,你想好怎么说,三日后随我进宫,给陛下一个交代!”
“给我看好丝竹院的人,一个都不许往外跑!”
一群人走后,小结与连杏迅速将阿荷抬到侧房中照料。
谢瑶英则是独自一人在房中苦想。
难道是裴景峤干的?可依裴景峤的性格,他必不会将此事弘扬,只会私底下来折磨她?况且让自己嫁过去,而后折磨自己,不是他可见其成的事吗?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谢瑶英想了许多可能,最终还是把“叛徒”算在了谢家人头上。
尤其谢乐琼最为可疑,若只是为了阻拦自己嫁给裴景峤,那也说的通,只不过自己与裴景峤有婚约在身,与臣子越轨无异于践踏皇家尊严。
是她太蠢,不知道自己也会被牵连??
谢瑶英忽然觉得,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谢乐琼一介庶女,为了往上爬什么都做得出来。前世她被裴景峤纳入后宫后,也是一门心思的想着搞垮自己,就算那时谢瑶英已没了和她争得心思,她也还是对这件事乐此不疲。
谢瑶英感到无奈的同时,又有些头疼。
……
此时,朝中。
并非圣上仁慈,给谢家三天时间来解释,而是这会儿宫中也有焦头烂额的事儿。
皇帝看着那江陵来的密信,有些发愁。
一旁的裴景峤拱手道:“父亲,依儿臣所见,江南驻守的军备众多,又有许将军在想必不会有什么事,且那一带都是小部落,打起来咱们的胜算还是大些。”
皇帝看着这个六儿子,目光中有抱歉也有担忧。
可这是江陵送来的紧急军报啊。
“若父亲还是心存担忧,也可先将事情放着,派人过去查探清楚再做决断。”
君王脸上露出“只好如此”的神色来。
兵家之信,十万火急。
所有人都忘了,从盛京到江陵,至快也要整一天的时间。自己才刚从战乱中被解救过来,便都忘了援军来的前一天,过的有多么焦灼无望了。
——
江陵。
半个时辰过后,军务部里会议结束。
许知珩早已弃了马车,在江陵城防处换了匹快马,星夜疾驰赶回江南。
谢如没走,他被外祖父许研强势留下,准备带回家中。
许知珩先前不知江南起了战事,这才说带谢如历练。
眼下战事四起,把他留在江陵许府,才是最好的选择,并把胡冲留下来专程保护他。
知府大宅里,下人们乱作一团。
先前许研早已派手下,通传消息回来,就说外孙谢如到了江陵。
外祖母喜极,连忙吩咐下人,赶制各种美味佳肴。
那满桌子的菜,看起来就像是要,把这十多年来没在一起吃的饭,全部补上似的。
可是累坏了府里的下人厨子们。
谢如这边,还在马车里晃悠着,揭开帘子向车外看去。
江陵的夜市,灯火通明,行人络绎不绝。
他见到了许多先前在盛京时,没有见过稀奇玩意和风土人情。
许研笑呵呵的坐在他旁边,望着他问东问西。
“如儿,这江陵城,你可喜欢?”
“外孙觉得不错。”
“如儿,这家小吃乃是江陵独有,你可想品尝一番?”
“不必了,多谢外祖父。”
“如儿,这御蛇之术乃是江陵独有,你可想下车观看?”
“不必了,多谢外祖父。”
马车的时间,不过短短,谢如却觉得仿佛一年时间都要过去一般,如坐针毡。
许研对他的态度,根本就不像他祖母所说的,那样吝啬和不喜。
反而带着亲切和蔼,还有宠爱……
这让谢如心中一暖的同时,有些不自在。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一个别扭的人,不太容易接受对他好的感情,因为他怕失望。
知府大宅里。
“哎呀,这如儿怎么还没到啊,消息都传过来半个时辰了!”
谢如他外祖母站在府邸门口,有些焦急,朝着巷角方向张望着。
“夫人,您别急啊,老爷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一位下人难掩笑意,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温文儒雅的夫人,慌乱成这般模样。
不过十多年未见的外孙归来,这心情大家也都是能理解的。
没过多久,马儿嘶嘶的叫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来了来了!”外祖母伸手整理了一下鬓角的长发,又将表情尽量收敛,可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
“下人们注意了,小少爷要回来了。”
为首的丫鬟向后方招呼了一声。
踏踏踏,马儿跑动的踏地声传来。
谢如终于到达了他的外祖父母家,知府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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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珩这边,骑着快马赶回江南。
在沿途的路上,见到不少背着包袱往江陵城迁移的人,拖家带口,牲畜也赶着。
让许知珩看了,倍感焦急。
他在京城时,竟与来报的信使擦肩而过,致使自己没有收到消息。
先前在军务处里,他只是大概了解过越胡国大军的位置,虽未抵达江南,但也相距不远了。
听说先锋部队,已然驻扎在江南城防外二百里处。
若是发难,只需一日,便可到达江南城。
许知珩着急万分,他乃是江南大将军,战事将起,自己还没有进行战略部署,这就已经失了先机。
他重重拉了一下马儿,那壮马嚎叫一声,向着江南城疾驰而去。
身后跟着其余几位近侍,也策马奔腾,抓紧提速,跟上将军。
……
知府大院。
“如儿,你看这些菜肴,你是否满意啊?”
谢如外祖母坐在饭桌上,笑吟吟的看着她问道。
“外孙多谢外祖母,孩儿十分满意。”
谢如看着这满桌子的精品菜肴,突觉眼眶温热,一股热流差点涌出。
“好久,没被人这么关心过了吧。”
他心里想着,又看看坐在对面慈祥的外祖父母,终于知道了,原来他祖母说的那些都是骗他的。
相比于祖母的刻薄,外祖父母看起来对他才是真心的好。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怕你吃不惯这些菜,这里有不少菜式,都是你母亲喜爱吃的。”
外祖母一边讲着,一边拿起一个空碗筷,给谢如夹进去各种菜样,塞得满满当当,递给谢如。
“谢谢外祖母,你们对我真好。”
谢如将碗接了过来,闷头吃着,努力不去看他们。
但他的眼泪,却顺着身前与桌子的空隙,滴落到锦袍上。
先前在府邸大门时,谢如刚一下马车,外祖母看到他就哭了出来。
嘴里阵阵念叨,我可怜的孙儿。
谢如到了江陵后的心态,从惴惴不安,到觉得十分不自在,再到开始有了好感,最后到现在。
饭桌上忍不住流泪的状态,那就是彻底接受了自己的外祖父母。
“外孙,你既然觉得我们好,那便一直住在江陵罢,也不要回去什么盛京了。”
外祖母笑呵呵的说着,短短一会功夫,她就已经吃完饭了,一直盯着谢如看着,怎么看怎么欢喜。
“呵呵,你倒是想得美。谢如他能在江陵成亲吗?眼看孩子也要大了,就快婚配了。”
外祖父许研笑着讨论着。
“为何不能?是可以的。如儿,这几日你便在江陵住着吧,外祖母给你介绍一些江陵望族闺女,给你认识认识。”
外祖母温婉的笑着,罕见的因为谢如跟许研意见不同。
许研笑着摇了摇头,也没在意,“来人啊!把我上好的陈酒,给我拿上来。”
说着将酒杯递给谢如,“今儿咱爷俩高兴,来点?”
谢如悄悄的抹干了眼睛,抬头笑道,“好啊!今晚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哈哈哈!你往哪归,就在府里睡下,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
“好,外祖父,来喝。”
“喝什么喝!如儿才多大啊?”
饭桌间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
许知珩这边,心中焦急,快马加鞭的抄小路,一路直奔江南边城。
越是靠近江南,路上迁徙的移民越多,显然江南已经陷入了一片人心惶惶的状态之中。
越胡国大军,乃是临近国家之中,兵力最为强盛的战争之国。
举国民风彪悍,兵强马壮,素以骑兵见长。
听闻越胡国大将军仲烈,曾经带着三十万将士,一夜之间,奇袭一个三等国,将百万大军连夜诛于马下,真是骇人听闻。
一直以来都是许知珩的心头大患,如今他们终于决定向秦国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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