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寺的后山十分僻静,只听得见虫鸣和鸟叫,初夏的中午,已经有些炎热的感觉了。
程墨瑾站在废弃禅房的门外,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略微地侧过些身子,不说话,又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也很是谨慎,虽已站在门边,但也没有轻易将门打开,而是仔细等待着外面的动静。
“是我。”程墨瑾开口说道。
里面的人还是没有说话,但等待了片刻,门打开了一个缝。窄窄的门缝中露出一张黝黑、布满皱纹的脸,目光对上程墨瑾的眼睛时,流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她将门狠狠关上了。
虽然才一年的时间,面容却同从前大不一样了,不过程墨瑾还是认出了她,确实是贾婆子。程墨瑾能够感受到她在屋中有些慌乱,但程墨瑾很有耐心,并没有推门而入,而是给贾婆子一些冷静下来的时间。
慢慢地,里面又安静了下来,门打开了一半,却看不见贾婆子。
程墨瑾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将门完全推开,见没有什么异样,才抬脚迈进去。
她刚进屋子,忽然,一道寒光略过她的眼睛,一个不算敏捷的人挥着匕首快速的朝她刺来,她下意识地躲闪,不料还是没有完全躲过,被伤到了左臂。
程墨瑾定睛一看,是贾婆子没错。
但贾婆子并不甘心只伤到她的手臂,喘着气,再次朝她冲来,程墨瑾本想出去,可却被逼着只能往屋内退。
就在这时,贾婆子手中的匕首被一人踢飞,而贾婆子也一不留神摔坐在了地上。
那人迅速的抢到了那只匕首,然后拿着匕首,威胁着贾婆子,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程墨瑾这才看清那人的模样。
“四哥儿?”
贾婆子一开始也没有认出来梁与铭,听到程墨瑾如此唤那人,才意识到是他,眼中居然流露出了恐惧和困惑。
随后,梁与铭坐了下来,贾婆子站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而程墨瑾也站在一旁。
“你是叫程小井?”梁与铭皱着眉头,开口问道。
“是。”程墨瑾微微低头,回答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梁与铭接着问道。
程墨瑾观察了一下梁与铭,又打量了一下贾婆子,徐徐说道:“估计是同四哥儿一样的原因。”
“你知道我来做什么?”梁与铭的眼神中写满了怀疑和防范,似乎在他眼中,程墨瑾和贾婆子都不是什么值得相信的人。
“具体做什么不知道,但总归是跟前些时候发生的那件事有关。”程墨瑾回答道。
梁与铭脸上顿时有些尴尬,将头扭了过去,然后开口:“你先问吧。”
“谢四哥儿。”程墨瑾没有客气,谢过之后,便朝向贾婆子,“贾婆婆,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贾婆子看着面前这两个不速之客,这时才清楚了他们的来意。
她并没有说话,而是做了几个手势,然后用手指着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程墨瑾有些困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她让我们走。”梁与铭忽然开口说道。
程墨瑾略表疑惑地望向梁与铭,很好奇他是怎么知道贾婆子想说什么的。
“她在打手语,我略认得些。”梁与铭解释着。
“可前几天,她还是能说话的啊。”程墨瑾愈发觉得奇怪了,然后继续追问贾婆子,“贾婆婆,你是喉咙受伤了吗?”
贾婆子又比划了几下,表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不关你的事。”梁与铭翻译道。
“是有人害你变成这样的吧?”既然已经找到了贾婆子,程墨瑾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离开。
贾婆子愣了愣,随即步履蹒跚地上前就要推程墨瑾出去。
“就算你现在把我赶出了这个房子,我也不会走的。”程墨瑾躲开了她,有些耍赖地说道,“只要你在一天,我就会一直盯着你问。”
听到程墨瑾这话,贾婆子更加急躁,见两个人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踉踉跄跄准备自己跑了。
程墨瑾一把抓住了贾婆子,不让她跑,“这个藏身之地不是你自己找的吧。既然我已经找到了你的位置,很快,别人也会知道你的位置,或许还会知道我见过你,所以,无论你说或者是不说,‘他们’都会以为你说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此刻,程墨瑾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贾婆子眼中的动摇,但她仍与程墨瑾僵持着。
于是程墨瑾放开了抓住她的手,随后取了凳子到她面前,“坐会儿吧。”
贾婆子有些犹疑,但最终还是坐下了。
“您的女儿还好吗?”程墨瑾缓缓问道。
贾婆子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程墨瑾,眼眶有些发红,不一会儿,又软了下来,然后比划着。
“死了。”
程墨瑾心中一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被女婿打死的。”
之前是听说贾婆子的女婿对她女儿不好,动辄打骂,但程墨瑾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将自己的妻子活活打死。
“对不起。”程墨瑾有些愧疚,一不小心戳到了她最难受的地方。
贾婆子有些惊讶,没有想到程墨瑾会跟她道歉,要知道,她曾经也是想要置她于死地的。
“她说,被赶出梁家之后,谋害祖母的事人尽皆知,后来女儿又没了,她在萸阳无依无靠,所以来了京都。”贾婆子似乎冷静了下来,比着手语,于是梁与铭翻译道。
程墨瑾依稀记得,贾婆子是梁老太太的陪嫁,想必也是跟着老太太从京都去到萸阳的,虽然在萸阳待了好些年,终归京都才是故乡吧。
“您回京都之后投靠了谁?”程墨瑾直截了当的问着。
贾婆子没有做什么动作,而是看了看梁与铭。
程墨瑾有些奇怪,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梁与铭。
而梁与铭更是迷惑,不懂她们为何要看向自己。
“四哥儿,您知道什么吗?”程墨瑾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若是知道,也不必自己来查了。”梁与铭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盘问的对象。
看梁与铭的样子,确实不像知道什么,于是程墨瑾又问贾婆子,“贾婆婆,您直说吧。”
贾婆子细细打量了一下二人,接着将手伸出,比了一个“五”。
“五?”程墨瑾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梁予铮的样子,但她一时之间实在不敢确定梁予铮能做出这样的事。
梁与铭还没有弄懂这个“五”是什么意思,于是问着,“什么意思?”
但贾婆子还是比划着五,表情十分严肃。
“五姑娘?”程墨瑾见她如此肯定,小心的问道。
“不可能。”还未等贾婆子回答,梁与铭便斩钉截铁的说道,然后死死盯着贾婆子。
贾婆子点了点头,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梁与铭瞬间站起身来,拿起之前贾婆子的那把匕首,指着她,十分愤怒,“你胡说!我妹妹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你是想栽赃!”
“四哥儿,您冷静一点。”程墨瑾见状赶紧起身,想去安抚梁与铭。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别假惺惺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儿的。”梁与铭手中的匕首又指向了程墨瑾,警惕地说道。
“我和贾婆婆要是一伙的,刚才她又何必要杀我呢?”程墨瑾反问道。
“那是你们在我面前演戏。”梁与铭说道,手中的匕首并没有放下的意思。
“那我们又怎么知道您会到这儿来呢?”程墨瑾继续反问,“还有,我们怎么知道您什么时候来这儿呢?我们怎么能保证您知道这里有线索,又保证您过来,再掐好时间,给您演这出戏?”
被程墨瑾这么一问,梁与铭也有些动摇了。
贾婆子倒是没有过于慌张,又朝梁与铭比划了一些手势。
贾婆子。
“四哥儿,贾婆婆说什么?”程墨瑾赶紧问道。
“她说,对于她而言,从女儿离开她的时候,她活着或死去,都没有什么必要了。”梁与铭手中的匕首渐渐放下了,解释道,“所以,她也没有必要撒谎,哪怕此刻我杀了她,她也无所谓。”
程墨瑾望着贾婆子,觉得她,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或许生活的打击改变的不只是她的外貌,更是摧残了她的内心。
“那你为何要来京都,还帮五姑娘做事?”程墨瑾紧接着问道。
“她求予铮帮她杀了她女婿,替她女儿报仇。”梁与铭眼中充满震惊,翻译着贾婆子的手语,“予铮答应了,并且要求她定期将装着药的荷包交给香药铺的人。”
“那个药就是石隐兰果,是吗?”程墨瑾迫切地问道。
“她说她不知道。”梁与铭似乎有些疲惫了,已经不大想看贾婆子了,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柔柔弱弱的亲妹妹会去做贾婆子说的那种事情,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去认同贾婆子的话。
“你说的荷包,是不是前几日被你丢到焚香炉里了?”程墨瑾有种已经接近真相的感觉。
贾婆子略有些意外地望着程墨瑾,但还是点头。
“你知道那个药是用来做什么的吗?”程墨瑾有些严肃的问道。
贾婆子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有看荷包里的东西。
“他们用那个去害老太太的。”
程墨瑾话音刚落,贾婆子脸上已满是震惊之色,两行泪从她的眼眶流出。
她未曾想,这次,她再次伤害了她在乎的人,也是现在唯一能够在乎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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